小寒一凛,斟酌着回话道:“微臣原是幽州军庚辰团左旅第三队队正,承蒙赵王青目,调微臣到王府办差。”
皇后缓缓行近,她盛妆华服,端凝稳重,只是距离也太近了些。
“果然聪明伶俐,甚中吾意。”皇后亲自执了她的手,柔声道:“军中那些打打杀杀的,没得辱没了你这样的品貌。”
李溯听皇后所说的内容走向不妙,正要出声打岔,谁知皇后已经笑道:“你的容貌倒与太子妃极相似,崔卿……可曾注意过?”
崔翊立即撩袍跪倒奏告,“实不相瞒,此女正是微臣的女儿,从其母姓沈,本名崔纹。”
小寒是崔翊庶女这件事,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闻,然而两人从来没有在正式场合见过。
才来长安之初,崔翊的夫人,荣国夫人郭氏上门做过一出戏之后,也只有崔氏族中晚辈的媳妇常到小寒家中看望,小寒专心备考科举,日常都是顾夫人主持,她也没见过崔家人。
两人一唱一和,当众将这件事揭出来,自然是别有用意。
李溯作出讶然之意,问道:“小寒,我怎么没听说过此事?”
小寒连忙退后几步,拂衣跪倒,“崔长史怕是有什么误解,微臣的母亲从未外嫁,我父姓竹,姊妹兄弟六人皆姓沈,从未听过崔姓亲友,不敢冒认贵人亲戚,请皇后明鉴。”
皇后缓缓行了两步,日影从她身后投射过来,全数罩在小寒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威压,她含笑问道:“崔卿风姿俊秀,清流雅望,崔家几个女儿都极相似。小寒这个小名也极好,不过终究只是女儿家的闺名,侍部选官时,倒还是改成‘崔纹’更好些。”
小寒极想奋力辩驳,心知无用,瞥见崔翊颤巍巍地望向自己,老泪纵横,心中更是不悦,她对眼前这位生父毫无感情,想到当年他说不定欺骗了母亲,心里还有点不痛快。
她心中正在措词,李溯已经伸手搀起她,笑向皇后道:“皇后有所不知,万应先师这一族,长房无论男女,皆承宗祧,从不外嫁。”
小寒生于江湖,长于军旅,从来没有应付深宫妇人并朝廷重臣的经验,李溯既然向她伸了援手,她也只能懵懂顺从地起身。
李溯的笑容极是温柔,他缓步过去搀扶起崔翊,“崔长史若要认亲,也只能亲自去沈家认个庶夫的位置,怎么会有反过来的道理?”
他言词恳切,讲的既是宗族规矩,也是国家礼法,小寒的母亲沈意从未外嫁,没道理她的儿女反倒从别人姓氏,入别家族谱。
崔翊正想辩驳,孰料李溯笑的极为灿烂,“竹这个姓很特别,崔长史怕是不知道……二十年前,一位少年侠客孤身守在东海,以一己之力平了东夷匪患,誉满江湖,曾被江湖同道推举,任过三年武林盟主。”
崔翊微愕,李溯笑吟吟地揭了真相,“这位少侠姓竹,后来归了沈家……便是小寒的父亲。”
一时全场寂静无声,莫说皇后、崔翊等人,就是小寒自己也不知道父亲居然这么有来历,她出生时父母已经闹过和离又重修旧好,在乡间隐居,从来也没和她提过旧事——若不是她长姐沈大寒出事,母亲回宗族求援,恐怕父母也会隐居一辈子。
她回忆父亲手把手地教她写字、习武时的情形,心中颇觉委屈,要是父亲在这儿,她定然要大哭一场。
对于小寒来说,父亲就是父亲,是武林盟主还是庄稼汉并没有什么不同。
对于皇后和崔翊来说,就是另外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了。他们原拟借着小寒的身世问题,与沈家达成同盟,再将小寒以“崔纹”的身份风风光光嫁给李溯,也能缓和太子与李溯之间的局面。
一石数鸟之计,偏偏既有一个不识抬举的沈小寒拒绝认亲,又有李溯帮着她。
崔翊与沈意相识之时,她才与前夫和离,崔翊只知道她前夫是江湖人物,因不愿意嫁入沈家而与她私奔,两人都不愿意也不能向对方低头,终于和离。
沈意正值情变,心理脆弱之际,被崔翊哄入彀中也是易如反掌,只是他想将沈意纳为良妾时,没想到沈意也是觉得他品貌尚佳,知书达礼,可以入她沈家为主夫,主持中馈,顺便可以气一气前夫。
两人谈不拢,沈意肚里揣着小寒掉首而去,并无留恋。
崔翊反倒思念许久,多方打听才知道她与前夫复合,两人定居淮南道广陵郡,除了小寒之外,又有了其他子女,他这才歇了哄她回心转意的心思。
崔翊膝下只有一子早夭,郭夫人管得紧,他也没有其他姬妾,心里早将小寒算成了自己的女儿,这些年来家中一些田产、宅院也渐渐转到了小寒的名下,他只是不敢上门要回女儿,怕被沈意打出来。
如今局面紧张,他与皇后商议了要认回小寒,无非是欺侮小寒年少,哄她就范。不料李溯三言两语,就将事情重又扳了回来。
皇后与崔翊还正在沉吟如何反击之际,突然有宦官急匆匆过来禀报,“陛下醒了!万应先师妙手回春!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