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芜浑身浴血,天地震动,苍列惊觉不妙,抱住她的身体,天崩地裂,云霞变色,狂风呼啸,好似哀鸣,霎时日升月落,轮转数次,苍列尚以为是生了变故,怕她刚受雷劫,承担不住,便以身将她护入怀中。
苍列的味道很绵密,能将人仔细包裹,还有点淡淡的清香。应芜说不出是什么气味,但是能让人神清气爽。
她团在他的怀抱,终于冷静下来。
苍列护着她回到南山,她状貌惨烈,苍列不敢将她带到师尊面前,便独自一人为她疗伤,哪知修为刚刚注入,便又折返回来。
应芜喘着粗气,口中淅淅沥沥地挂着血,但尚能运气。苍列想知晓方才是什么异变,便分了一缕元神去宝殿,本人便在这里守着她。
苍列隐隐不安,抚摸着她,问:“阿芜,你如何了?”
应芜点头。
她受雷劫,受了十年。
苍列守了她十年,她已经被雷劈得不成人形。
褚绥似乎也在等她,但他也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太久。
想到这,苍列又分出一缕元神,去找褚绥,告诉他,应芜还活着。
褚绥的神识已经非常淡了,几乎不可见,他最终还是没能无牵无挂地去,应芜就是他最大的牵挂,他闭不上眼。
闻言,褚绥松了口气,问:“她如何了?”
“尚能呼吸,气息极盛…实在是未曾见过这样灵力兴盛的修者,比灵修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命该如此…有好有坏,好好引导,先让她调息修养。”褚绥又问,“吾目不能视,亦听不清声音,方才似乎有些震动,是何事?可是因为阿芜?”
苍列没敢告诉他,方才那动荡,要真是因为应芜,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苍列并不是想说应芜投魔了,而是太过诡异,如今她修为大盛,想做什么几乎无人能够控制她,褚绥偏爱太过,将她宠大,估计都没想过她会行恶,少昊尚且入魔,何况稚儿!苍列第一件事便是探其心魔,还好,煞气未生,反而比以往多了几分坚定。气脉流转,比仙气还要澄澈几分。
就是不知这坚定,是坚定生,还是坚定死了。
渡劫十载,她肯定体悟颇多,苍列亦无经验,便道:“徒儿会悉心指导她的。您…您还要等吗?”
褚绥道:“再等等。若她不愿来,你同吾说,吾便走了。”
“她怎会不愿…”
应芜肯定想见到他,见他最后一面。
这次再也没有“奇迹”发生了。
褚绥神魂消散,天地之间再无玉清尊者,亦无灵修了。苍列叹息,自己焦头烂额,不再叨扰褚绥,还化了一些修为为他补魂,褚绥叹道:“痴儿!”
“不如您痴,您想等,徒儿豁出这条命,也要让您等到。”
苍列元神消散,回到南山。
应芜复原得极快,她周身泛着柔柔的白光,血肉缝合,脸也从血色中裸露出来了。
何等圣洁的场面,苍列坐在她身侧,痴痴望着她,竟然看得出神了…仿佛被她吸取魂灵修为,好像要与她融为一体。
苍列回神,皱眉后退几步,远远地看她修补自身。
应芜气息翻涌,似乎要成圣,苍列虽不如褚绥,却也活了几万年,更博览群书,天下事无不知晓,但这种场景,恐怕唯有师尊那样上古灵修见过。
褚绥将有关应芜的事尽数告知苍列,并无隐瞒,更何况是关乎她生死的修行之事?所以今日之景,师尊也定然无法预料。
宝殿元神归来,天帝果不知晓异变缘由,天府宫星盘断裂,无人能算,无人能筹。此刻正乱作一团。
苍列眉头紧锁,望着应芜,他只是走神片刻,她竟大好了…苍列道:“芜儿?”
应芜侧头,双目沉沉,情绪晦暗不明。
她合了双眼,一呼一吸间,已经调息完毕。
应芜起身,跪坐在苍列身边,将他搀扶,苍列问:“你如何了?”
“尚好。就是…”应芜摇头,和他道,“罢了,我渡劫…他一定担心坏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苍列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应芜回头,不解道:“师兄?”
苍列一瞬间想要骗她,师尊已死,她不要去跟他分别。
但他望着她幽黑的双眸,竟然无法发出一言,更何况,他实在不忍心,师尊苦等十年,久久不散,就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好。
苍列心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不舍。
他确实像师尊,像他的多情,像他的优柔,像他的偏心。
苍列见到天地异象,忽然有一种快慰,他说不上来的痛快,似乎有事发生,砸在这潭枯水般的世道,苍列的心隐隐震动。
但他又恐惧,理智将他拉回牢笼,让他必须弄清天意。
天命所归,就在他的手中。
应芜耐心地等待着他,苍列说:“你渡劫时看到了什么?”
应芜摇头,“看到了他。很多他。”
“你渡劫时…见到了师尊?”
“嗯。”应芜苦笑,“我觉得他在等我…他…他还在吗?”
何等聪慧!苍列叹道:“你渡劫十年,他现下已经快要消散了…”
应芜心里一紧,将手抽回,可还是等着苍列说话。
如何舍得不让她去?
苍列道:“不论发生什么…你要稳重,他不想见你痛苦,让他安心离开吧。”
应芜点头,她转身时,袖口滴滴答答的淌出血来,几乎洇湿了她整个臂膀!
苍列忙道:“阿芜,你伤未痊愈。”
应芜这才察觉出痛,看到旧伤开裂,她猛地一怔。
苍列问她:“为何不疗伤?若是无法运气,便让师兄来。”
应芜摇头,她调整气息,将伤痕修补,又换了一身赤红霓裳,她回头道:“这样渗血也瞧不分明,而且师尊他喜欢我穿红衣。”
苍列不疑有它,又觉得心痛。
他早已看不见了…红裳白裳,又有何用。
应芜匆匆赶去他身侧,褚绥正守在溪边,瞧他…竟是在写字。
好悠闲。
应芜走过去,就瞧见水中写着“桃李春风浑过了,留得桑榆残照”。他想了想,觉得桑榆残照也要没了,就把这句擦了。
应芜跪在他身边,他只觉得有些动静,便伸手去摸,应芜将他的手盖在头顶,就像幼时那样。
褚绥抚摸着她,以神魂相问:“渡劫可还顺畅?你大好了?”
应芜的血淅淅沥沥地淌在溪水里,她手臂上的旧伤疼痛至极,但她还是缓声说:“好了,徒儿大好了。”
“那便好。吾将西辞…你…”
却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