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发子弹从暗处射向了那名佣兵,腿部中弹的佣兵应声栽倒在地。
这另一个方向飞来的子弹,让众人侧目。
是更远处一座厂房二楼的窗后,掩映着几个人。
贺云朝眼尖,一下便认出了用突击步枪开枪的人——
是阿胜。
阿胜没有走,不仅没有走,还带着残余的几名调查科组员杀了回来。
疯了。
他们都疯了。
回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起死?
董向峰:“没时间了,有他们掩护,至少能走出去。”
“我来——”薛悦已经往掩体边缘靠近。
董向峰拉住了她。
“让我去,”二人身后,贺云朝说,“我能到那里。”
他是认真的,他对自己的身手有足够的自信。
可,然后呢?
水阀周围没有任何掩体。
贺云朝刚从窗后翻入前廊,董向峰却忽然将自己的枪塞进他手里。
“之后交给你了,小贺。”
董向峰骈指在额际朝他们镇重一撇。
这是,联邦的军礼。
“我先走一步。”
没有多余的言语,话音撂下,董向峰毫不犹豫地起身跃出掩体。
“董组长!”
贺云朝根本来不及拉回他,只能当机立断回到掩体后,向任何一个瞄准董向峰的佣兵开枪。
这也不过是手枪而已。
理论射击距离50米,实战有效距离15米,作为操控过无数枪械的特工,贺云朝再熟悉不过,但他并没有因此有所懈怠。
钱乐他们还活着,还有阿胜带来的支援,没有理由放弃。
董向峰几度闪身在树与树之间飞快闪避,年过四十,他还是宝刀未老,十多米的距离,不知与多少发子弹擦身而过。
姜还是老的辣,他可是二组的组长,怎么能让那些小兔崽子们看笑话?
近了。
更近了。
最后几步,董向峰一记翻滚,凑到了水阀附近。
他听见了废水池里传来的呼救声。
他们还活着。
董向峰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水阀的高度让他必须站起身,而敌人的子弹还陆续飞来。他听见了贺云朝开枪,也听见了更远处调查科的同伴在支援他。
董向峰深吸一口气飞快起身,把住水阀旋转。
一圈,两圈……
水流逐渐减小,一发子弹射中了他的左肩。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势必要将水阀彻底关上。
又一发子弹贴着他的耳边擦过,他耳道一阵嗡鸣,耳轮灼热。
贺云朝手中的枪已经射空了子弹,他猛然拾起那只剩最后三发的步枪,沉着射击。
却不敢看水阀的方向。
好像空间一旦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无数的风就会随之涌现,当董向峰身上出现了一枚子弹之后,越来越多的子弹就会相继被吸引而至。
只是黑洞不会流血,而人会。
鲜血迸溅在水阀上,而阀门仍在转动,其实,也不过短短的几秒钟。
水管下落的水流彻底止住,董向峰欣慰地笑了。
直到水管里最后一滴水珠落进池中那一刻,他依然握着阀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沐浴枪林弹雨,宛如苍劲的松柏。
好像在说——
加油活下去吧,小兔崽子们。
走廊掩体后,调查科的众人自然注意到了董向峰已经回不来了。
汹涌的伤痛蔓延,可是谁也没有开口。
佣兵队伍在隼的指挥下分散包夹,另有一批人前去解决阿胜他们,好像这个结果,谁也逃不过。
贺云朝不断扣动手里扳机。
啪嗒,啪嗒,空空作响。
薛悦将他扯回了掩体之下。
“休息会儿吧,一会儿躲到屋子里去,兴许还能近战杀几个。”
薛悦仰头闭了闭眼。
“老董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把做英雄的机会留给我。”
“你说……cbsi在哪儿呢?”
“我们是不是……被自己人算计了?”
贺云朝坐在原地,屈着膝,头上,不时响起对方火力压制的枪声。
……
……
[为什么会被发现?]
[我们是不是被出卖了?]
[我们是俘虏啊,善待俘虏,明白吗?联邦的野蛮人。]
[之后交给你了,云朝。]
[不是你的错,云朝。]
……
……
颈后有一块皮肤遽然热得滚烫,很快心口之下钻出千丝万缕的电流刺痛感。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在实验室被当做实验体生不如死的四年,也想起了一切变故开始的那一天,可那些都是原本就留在记忆中的,哪怕再痛苦他都可以承受。
唯一想不起来的,就是那破碎的几分钟。
被剥除记忆的几分钟。
贺云朝的手握住了胸口挂着的铭牌。
好像,想起了一些。
身体愈发燥热,痛感更是钻心刻骨,汗水浸湿了他的身体,额际暴起的青筋虬结,他涨红了脸,又苍白了唇,整具身躯都在颤抖。
——只有一次机会。
——一次。
可是这次再不用,他还哪里来的机会?
[贺云朝。]
[在一起吗?]
“……薛姐。”他的嗓音沙哑。
薛悦也显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还来不及追问,贺云朝已经从喉咙里挤出了下一句。
“等会儿……一旦他们……骚乱……”
“你们……就跑……”
“离我越远越好……”
“找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最好……”
薛悦不明所以,“小贺,你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薛悦忽然闻到了一丝奇异的,不可名状的香气。
之后那么若有似无的一丝,薛悦的大脑却陡地昏沉,神经刺痛。
……信息素?
她还想弄明白,然而回过神,贺云朝居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耳边骤响的枪声指示了贺云朝所在的位置,他一个人背道而驰,快速穿过一个又一个可供遮掩的金属桶、树干、机械,闪避、突进,如同幽灵般逼近了敌人的小队,那几乎已经是薛悦无法想象的速度。
而且不知为何,那端佣兵之中,越来越多人痛苦瘫倒,或跪或躺。
薛悦想起了贺云朝的警告。
“我们从那个缺口走。”
有人不解:“薛姐,小贺他……”
“这是命令——走!”
……
……
贺云朝拿着夺来的枪,侧身立于风口。
一阵风吹来,两侧的路旁,不计其数的蒲公英,被风拂弄头状花序,绒毛似的种子撑起一把把小伞,顺风而行,悠闲地飘浮在空气间,向远方扩散。
连同一种异样的气息也是。
一部分佣兵无法理解为什么身旁的同伴忿忿倒地痛苦不止,但很快,他们也开始觉得呼吸困难,神经刺痛。
贺云朝眼神空洞地持枪前行,行走间,踩到了一具尸体。
他低头看,是之前被他爆了头的“犀牛”。
不带任何怜悯地将死尸踢至一旁,他缓缓偏了偏首。
“弱肉强食。”
“alpha也一样。”
有风伴他前行。
所过之处。
无人生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