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说,”任令曦试图做最后一丝挣扎,低语,“你没办法回忆那件事,会不会整件事其实都是……”
贺云朝哑声道:“如果没有事实依据,我的意识不会接受凭空植入的暗示,也许别人可以,但我不行,我有自愿接受这段催眠的记忆。”
“你自愿?”
“对,”贺云朝苦笑,“因为太痛苦了,所以别无选择。”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很想弄明白,可是如果能逼得一个人自愿接受封存记忆,就意味着剖根问底对他来说是一种酷刑。
任令曦低眸,眉睫跟着垂下来,“原来你是真的要离开。”
“我也不想。”
“退一万步,就算你真的喜欢我到不在乎我的身份,”贺云朝无奈地仰起下巴,撂下两声自嘲的笑,“这里有你的家人、朋友、梦想,你和我不一样,你是有未来的人,我知道你不可能选择和我一起走。”
“所以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为难,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记得我是个不主动不负责的渣男就好。”
“那现在呢?”
“现在?”贺云朝的病还不能算痊愈,说话的气息依然虚乏,可他却一点也不收敛,“我改变主意了——”
“我想要你为难。”
她目色微熠。
“你最后选的也不会是我,对吧,任大调查官?”
任令曦轻吸了一口气,没有犹疑地回答:“没错,不会选你。”
“我知道。”他笑,“可是你会为难。”
“我不会为难。”
“你会。”贺云朝笑得更混蛋,“你会记得我。”
“你为什么要那么自信啊贺云朝!”
“因为我会记得你呀。”
他笑容的底色变得温柔。
“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感觉得到。”
任令曦极力咬紧了牙关,连颧骨都觉得痛了,才能维持住脸上不温不火的疏离。
“贺云朝——”
她想骂他,憋了满腔的怒火,想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才畅快。
这个男人招惹她,向她靠近向她示好,然后等她放松了戒备接纳他,他又要一走了之,临末了,还要让她狠狠记住他不能忘。
窗外雷声隆隆作响,闪电不时划过天际,瓢泼的大雨打在窗玻璃上,啪嗒啪嗒,单调寂寥,仿佛叩击胸腔。
“小曦。”
卧室里,贺云朝忽然收起了上一刻的放肆,喑哑叫她。
“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有点不自量力。”
“但这是最后一次。”
他说。
“可以再抱一下吗?”
一室昏昧幽光,尚未得到允诺的他却已经向她伸出手。
几步距离,任令曦的视线落在那只悬空微颤的手臂上。
“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了,”他笑,用一如初见时的乖驯语气,“令曦姐。”
任令曦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不受控制往前倾,跨过了一道天堑。
不是被动地跌落,是两个人难以自抑的互相拥抱。
他埋进她肩颈,而她也一样。
“我知道你也不会再让我帮你度过之后的戒断期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逞强。”
“实在不行的时候,给厉恺打电话。”
“我是说,让他看护你,不是要你和他上床。”
任令曦的眼眶贴上他的t恤,低声闷咽。
“谁要你管。”
“我管不了,”他侧过脸,轻轻吻触她的发,“但是,我害怕知道。”
他的怀抱收拢,把头沉进她发间。
“求你了。”
“别让我知道。”
肩膀湿了,他的。
他胸腔涨闷,抱紧她长长叹了一声——
“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会这么爱你。”
外头雨声不停,电光却慢慢安逸下来,满屋的闪烁归于寂静。
“贺云朝,”任令曦终于从他肩头直起身子,“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但在弄清楚所有事实前,我也不可能忽视你的身份,之后……我们只能保持距离。”
哪怕一直到他离开的那一天。
她一记深呼吸,让自己沉着下来,尝试用最冷静的口吻。
“对不起。”
她和他说了一样的三个字,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贺云朝将她搂得一紧再紧,摇摇头。
“没什么好对不起,这才是我认识的任令曦。”
任令曦沉眸。
心口堵着无以复加的酸涩。
她还能说什么呢?
没什么说的了。
“放开我吧。”
他无动于衷。
这个拥抱,短暂,也很漫长。
因为越体会到对方的心跳和体温,越感受到前路无望,就只会越煎熬。
“贺云朝,我已经很为难了。”
他胸腔震动,一声轻嗤,像哭,又像笑。
贺云朝松开她,前一刻还紧紧偎贴的两具身躯终于分离,而他回到了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容。
“知道为难就好。”贺云朝说。
任令曦顿了片刻,倾身亲吻了一记他因为大病初愈而干涩的唇。
“下次别再淋雨了,云朝。”
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她下意识叮嘱。
——但是她却忘了,他们之间还有几个“下次”。
下次,下次,再下次。
贺云朝就算彻夜淋雨不归,大抵……
也与她无关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