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帝召见陆昭然。
陆昭然跪地,抿了下唇,脸色不太自然:“吾皇万岁。”
良久,皇帝低垂着头,细长的眼尾意味不明,随口说道:“近日操练,爱卿消瘦了许多。”
陆昭然英眉微微扬起,看向皇帝懒散的目光,眉眼流淌出一丝慌乱。
那样戏谑的目光,她在裴谦之脸上见过。
明黄色的阴影笼罩过来,麝香萦绕鼻尖,心生惶恐。
皇帝轻轻叹了声气,走上前,蹲坐在她的面前,明黄色的龙袍散开在视野里,她呼吸微窒,垂头伏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和内心的惶恐不安。
“爱卿皮肤黑了些。”他温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忽然扯落她的冠冕,乌发散落,她跪地不语,仿若等待死亡的来临。
“爱卿不必害怕。”他语调温柔,手指划过她脸颊的肌肤,经过风吹日晒,她的肌肤不若之前娇嫩了。
尽管云溪交代过她,要用珍珠粉敷养面部。
“微臣今日发冠不妥,请皇上降罪…”她俯首跪地,将两人距离拉开。
“无妨,你我君臣不必拘泥。”皇帝凝着她乌黑的长发,想着的是她与裴谦之苟且之时的样子,会是如她那些嫔妃一般的,或是热情,或是羞赧。
该是什么样子,皇帝想知道。
龙阳之好,他素有耳闻。
探子回报,前夜他们又在一起了。
陆昭然没敢往后再退,战战兢兢地低垂着头,她能明显感觉到皇帝眼神的炙热。
“爱卿为何不敢抬头看朕?”
天子面容岂是谁都能直面的,君命难违,她缓缓抬头,皇帝看过去,纵使皮肤黝黑了些,面容依旧俊朗。
纤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神,他唇角微扬,说:“爱卿。”
她沉静的眼神凝视着皇帝,眼神里片刻的慌乱被他捕捉,他笑得更深:“朕幼时便有耳闻赤远候骁勇善战,为我轩辕王朝立下赫赫战绩,如今你要世承父辈之遗愿,朕没有什么能送你的,便赠你金丝铠甲一件,祝你凯旋而归。”
金丝铠甲被太监端在盘中,陆昭然松了口气,长发零散,随着长殿的风缓缓飘动,粉唇蠕动,跪地拜谢。
皇帝错了会神,便让人走了。
陆昭然走后,皇帝展开奏折批阅,脑中浮现长发散乱的人影。
他是帝王,荒诞的想法要克制,压抑,纵使身为帝王,世间万物,唾手可得,
可他也知道不是所有东西他都能得到的。
*
侯府,裴谦之在正厅等陆昭然。
陆昭然尚未从惶恐中回神,她只想早日出征,远离喧嚣。
更希望能够早日收回漠北,完成父辈之愿。
裴谦之起身迎上她问:“深夜召见,可有要事?”
陆昭然摇摇头,端起茶水抿了口,放下茶杯,心事重重。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棘手,是她和裴谦之纠缠在一起后才会有了这般的变故。
“御赐金丝铠甲。”陆昭然淡淡道。
裴谦之能感受到陆昭然的压力,皇帝三番召见,绝非君臣之交。
他走过去把人搂在怀里,摩挲着她束起的不太规整的发冠:“半月后便要出征了,快了。”
陆昭然嗅着空气中属于裴谦之的气息,依赖地想要抬手拥住他的后背,半抬起的手缓缓落下。
她想的是,这一战,既是没打算回来,更不应该有任何承诺。
这段露水情缘不过是裴谦之的浅短回忆,他如何舍得下裴氏荣誉。
与云罗郡主的婚事更是提在日程,裴谦之问她会抗旨吗,她不敢。
但他呢。
他更不会抗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