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言官,不敢再谈论淮南盗和花石纲之事。
“请品茶!”张根把茶盏推过来。
朱铭并不观察汤色,闻了一口香气,便开始喝茶品鉴:“香而不腻,端是佳品。”
黄氏坐在旁边,插话道:“朱太守带来的红茶,老生也有耳闻,一直没有尝过。朱太守家里也种茶叶?”
“种了一些。”朱铭说道。
黄氏又说:“令尊还在洋州未返京?”
朱铭笑道:“他觉得东京不好,还是乡下住着舒心。”
“不愧是得道高士。”黄氏赞道。
朱铭说道:“提及高士,张团练之祖明叔公,才是真正的有道高士。我听闻胆矾炼铜之法,便向人打听其出处,得知是明叔公献予朝廷。以布衣之身而利天下,可青史留名也。”
这话戳到张根的得意之处,谦虚道:“家祖也是读书时偶得此法,多番验证改进,方有胆矾炼铜行世。”
黄氏笑道:“说到杂学,太守改良活字印刷和油墨,与胆矾炼铜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是世间良法。老生幼时到梦溪公(沈括)家做客,就见梦溪公改良活字,欲推行天下而不可得。”
“老夫人见过梦溪公?”朱铭来了兴趣。
“黄沈两家乃世交,老生与梦溪公家的娘子也是闺中故友。”黄氏解释道。
黄覆、沈括、吕惠卿年龄相仿,又都是变法派骨干,他们三个好得穿一条裤子。
借着活字印刷术和胆矾炼铜法,黄氏与朱铭聊得兴起,渐渐开始打听朱铭家里的情况。
心里有了底,黄氏寻个由头离开,说是要去张罗饭菜。
张根却不问家庭信息,而是探听朱铭的政治观点:“太守对当今时局如何看待?”
朱铭不假思索道:“天灾频发,外患未熄,盗贼四起,已是兵疲民扰。官家又大兴土木,不给小民喘息之机,奸党趁机祸乱朝野。听说还打算攻辽,若消息属实,则社稷危矣。”
张根非常满意,赞许道:“太守如此年轻,便能看清天下隐忧,非常人所能及也,假以时日必为宰辅。”
“唉,宰辅不去想,只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朱铭感慨。
张根也感同身受:“是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又哪能有别的奢求?我做了几年淮南转运使,没有造福一方百姓,却让淮南两路民生艰难。”
“此非张团练之过。”朱铭安慰道。
张根又问:“太守对嘉王怎看?”
朱铭不屑道:“类其父也。”
张根说道:“自古未闻有亲王而科举者,非国家之福。嘉王更兼提举皇城司,太子日夜惊惧,东宫何以自处?”
朱铭忍不住笑道:“亲王做状元,其实也非不可。但皇子做太傅,实在有违伦常。”
此言一出,张根也哭笑不得。
中国第一个太傅是周公旦,担任周天子的老师。
太傅,帝师也!
嘉王赵楷身为皇子,却加官太傅,做了自己皇帝老爸的恩师……
朱铭很想掀开宋徽宗的天灵盖,看看里面脑回路是咋长的,正常人绝对干不出来这种事儿。
这一番话说出来,张根已经明白朱铭的政治倾向。
是自己人,可以结亲!
张根又问:“太守对新法怎看?”
朱铭说道:“大宋积弊已深,不变法不行。但变法之前,须整顿吏治,否则良法施行起来也成了苛政。”
“然也!”张根拍手大赞,这话说到他心坎里。
黄氏那边,叫吃饭了。
朱铭随着张根去饭厅,见一少女盈盈而立。
张根介绍说:“此乃小女锦屏。”
“娘子安好!”朱铭作揖问候。
张锦屏屈身行礼,微笑道:“相公万福。”
众人坐下,黄氏看看朱铭,又看看女儿,愈发觉得般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璧人。
婚事不能当面提,要么托人做媒,要么写求亲书,被拒绝了也不伤面子。
只有榜下捉婿才不管那些。
吃着饭继续聊天,没有再谈时局,而是聊起了杂学。
沈家、黄家、张家都极重杂学,比如黄氏的侄子黄伯思,既是非常有名的书法家,也是七巧板的发明者,而且还酷爱设计家具。
张锦屏家学渊源,居然懂得湿法炼铜,还仔细研究过《梦溪笔谈》,甚至在自学《朱氏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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