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充仿佛受气的小媳妇儿:“金州太守朱铭,突然带人冲进衡口务,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俺扣下。他还查封了衡口务的库房,带走了黄金和账簿。”
“岂有此理!”
李道冲勃然大怒:“他一个知州,哪来的权力查封场务?”
朱铭确实没那资格,衡口务隶属于金州常平,金州常平隶属京西南路常平司,京西南路常平司又直属中央。朱铭即便身为金州的主官,查封场务也属于越权行为。
任充不再做声,他已经来报信了,剩下的事情与他无关。
李道冲点齐一拨人马,风风火火杀向衡口镇,半路上跟朱铭撞见。
朱铭站在小船上,目视包围过来的船只,笑问道:“尔等欲谋害太守耶?”
李道冲直接撕破脸皮:“汝为太守,自当知法,为何越权查封场务?擅自带走黄金,更是胆大包天!”
朱铭问道:“金州去年的金课是多少?”
“无可奉告!”李道冲不愿多说。
朱铭说道:“既不愿讲,那我就先扣下,交给常平使来处置。”
李道冲怒道:“你无权扣押衡口务的财货账册!”
“我顺手扣了又怎的?你上疏弹劾啊。”朱铭满不在乎。
李道冲开始威胁:“你可知这些金子,是要运去给蔡相公的!”
朱铭顿时笑了:“我只知金子入的是常平司库房,然后再发往朝廷。蔡相公居然也收金子?来来来,却与我分说,咱们一起弹劾蔡相公贪污。”
李道冲瞬间哑口无言既然吓不到朱铭,他就真没有办法了。
因为朱铭完全不讲道理甚至都不讲朝廷制度,公然越权查封扣押常平司的东西。
“开船!”朱铭喊道。
李宝和张镗,都已取下弓箭,挽弓对准挡在前面的船只。
李道冲死盯着朱铭,犹豫好一阵,终于挥手下令放行。
知州和通判,就这样一起返回州城。
金州的州治是西城县,下县一个,颇为贫穷。州治设在此地,主要是因为其战略地位。
先秦之时,秦楚两国,在此反复争夺。
三国之时,魏蜀两国,也在此展开拉锯。
南北朝时期,同样常年交战。
此城,乃汉中的东大门。
州县两级官吏,已经自发出城迎接,他们看到一脸微笑的朱铭,以及旁边脸色阴沉的李道冲。
知州还没办理交接手续呢,似乎就跟通判杠上了。
官吏们都有些为难,只能礼节性迎接朱铭,又不敢表现得太热情,生怕因此惹李道冲生气。
唯独司理参军黄珪,丝毫不顾李道冲的面子,当众表达善意:“在下从杭州而来,去年曾聆听默堂先生(陈渊)教诲。”
“原来如此,”朱铭拉着黄珪的手说,“今后可要好生亲近。”
黄珪之前在杭州做府学校长,跟陈渊一样,都是福建人。
陈渊回家,路过杭州,曾经讲学半月,黄珪非常赞同道用之学。
黄珪此人,自己不咋出名,但他教出了两个状元学生:北宋最后一位状元沈晦,南宋第二位状元张九成。
朱铭和黄珪,同乘一车进城。
李道冲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个黄珪,之前就跟他唱反调,现在又与朱铭搅在一起。
朱铭掀开车帘,望着越来越近的城墙,问道:“金州城墙多久没修缮了?”
黄珪说道:“几十年前,汉水暴涨修过一次。”
朱铭又说:“我顺月河而来,沿河水利也多荒废。”
“都忙着淘金,哪有心思去修水利?”黄珪忍不住说,“我也管过,亲自坐船去衡口镇,勒令放还农民回家种田。唉,可惜没人听,还是太守有手段啊!”
黄珪属于那种学问很好,品性也正直,却没啥办事能力的文官。
其实也不算没能力,而是身处大环境,顶头上司又是蔡党,他实在不知该怎么破局,只能得过且过混日子。
黄珪回头看看,低声问:“太守把黄金扣了?”
朱铭说道:“只有几斤而已。”
黄珪提醒道:“此乃越权之举,当心被奸党弹劾。”
朱铭大义凛然道:“为民请命,何惜己身?”
黄珪肃然起敬,坐直了拱手说:“默庵先生所言知行合一,恐怕就是如此了。惭愧啊,我虽懂得这个道理,却终究不敢豁出去跟奸党作对。”
“有此心也是好的。”朱铭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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