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顺着汉水,先往废茶山的方向走。
张肃指着江边的茅草屋:“这些茅屋还很新,都是今年才建的?”
朱国祥说:“皆为外地逃荒来的流民,我见他们可怜,便安排他们在江边垦荒。三五年之后,等荒地垦熟了,再去县衙领取田契。”
只这一句话,便断了张肃想要清查隐户隐田的心思。
朝廷鼓励流民垦荒,耕熟之后可以领到田契,而且还能减免赋税三五年。
耕熟了再领田契,这是防止大户肆意圈地,如今却成为朱国祥推迟登记的借口。等到荒地耕熟,张肃早就调走了……
张肃心里有些不爽,质问道:“真是外地流民?”
朱国祥说:“主簿若是不信,可自去询问。”
询问个蛋,肯定早就串通好了。
张肃还是不甘心:“便是流民,也该造册。先造一个流民册,把他们开垦的荒地记录下来,三五年后土地熟了便给田契。”
“全凭张主簿做主。”朱国祥顺口答应。
土地耕熟要三五年,还要减免三五年赋税,十年八年就这样过去了,鬼知道那时候又是啥情况。
期间就算换了新知县、新主簿,也别想过来搞事儿,因为大明村是合法合规的。
硬要胡乱盘剥,就直接武力驱逐税吏,打官司打到东京城里,大明村也是占理的一方。
前提是,有朱铭当官做后盾,大明村自身实力也足够。
张肃认真读过朱国祥的农书,知道豆类作物可以肥田,他走到一块旱地旁边:“这些都是新开的荒地?”
朱国祥介绍说:“前三年用来种豆,等肥力足够了,第四年改为水田。这些田土都在江边,灌溉是很便利的,村民还在沿江开挖灌渠,用寻常的筒车就能提水灌溉。”
张肃叹息道:“多好的土地啊,之前怎一直荒着?”
朱国祥解释道:“听说几十年前,这里也有农户居住,后来遇到天灾人祸,全都逃去山里或外地。”
“天灾人祸……”张肃冷笑,“恐怕人祸多一些。”
一直走到打理之后的废茶山,众人又原路返回。
张肃问道:“这些流民垦荒的种子,都是元璋公给的?”
朱国祥说:“皆为贫苦之人,生活实在不易。便借予他们种子和农具,年息一分。”
张肃拱手道:“元璋公果然仁义!”
虽然一直感觉不对劲,但张肃还是没往那方面想。
真要造反,直接就煽动流民去打县城了,或者干脆占山为王、四处劫掠,哪有先种地慢慢蓄积力量的?
更何况,朱铭已经考中探花。
探花郎的父亲造反?
这不扯淡嘛!
回去的时候,张肃又去参观村学。
朱国祥介绍道:“村学不收束脩,目前只有十多个学生。等明年的日子好过些,肯定还有不少村民,愿意把孩童送来读书。”
张肃看着教室里,惊讶道:“竟还有女童?”
朱国祥说道:“那是本村士子孟昭之女,我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让孟昭代为授课。虽说学生不分男女,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村民愿送女童来。”
“殊为辛苦啊!”张肃感慨道。
因为他看见教室里的学生,一个个都没有纸笔,正用竹枝在沙盆里练字。
想了想,张肃掏出银钱:“给孩童们买些笔墨纸砚吧。”
朱国祥双手接过:“多谢主簿资助。”
向知县觉得不能落了面子,对身边亲随说:“过几日,你带五贯钱来……不必带钱,买些笔墨纸砚,送到大明村交给元璋公。”
朱国祥立即奉承:“县尊与主簿,不愧为本县父母,一心教化为民,在下佩服之至。”
又是一番商业互吹,张肃还要顺着支流,去山中继续视察情况。
沿途多为土著村民,已经发展快两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明显要比江边的新移民富裕。
他们不但种粮食,还学着朱国祥种蘑菇,又养了一些家禽做副业。
河谷之中,到处是良田。
由于修通水渠,离河较远的山脚土地,农作物也生长得郁郁葱葱。
向知县非常喜欢这里,完全是文人理想中的田园美景,不禁赞道:“取道小河而入,谷中豁然开朗。阡陌纵横,鸡犬相闻,百姓安乐,此真世外桃源也!谁能想得到,两年前竟是贼巢?”
朱国祥说:“此地农户,虽然从贼,却也是迫不得已。贼首送官便可,剩下的村民,可以教化他们向善。”
张肃看着山谷里那些村民,一个个都忙碌而安乐,彻底息了清查隐户隐田的心思。
隐匿就隐匿吧,百姓富足便可,真要清查出来,说不定还会害了他们。
张肃忍不住说:“元璋公若为县令,必可致一县富裕安定,隐居于大明村实在屈才了。”
朱国祥说道:“州县少征些苛捐杂税,不管谁来做官,都可令百姓休养生息。”
张肃无言以对,因为这是大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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