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摇了摇头:“假设没有意义,不到真正面临选择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
赵玄阳想了想,又说道:“你可有什么遗愿?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帮你去做。”
姜望沉默了片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这个秘密我藏在心里很久了。”
“你说。”
“庄国枫林城覆灭之事,的确是一场阴谋,但却不是我的阴谋,也压根跟魔族没有关系。白骨道意图献祭全城百姓,炼制白骨真丹,迎接白骨尊神降世,造就现世神国……
庄廷察觉了这件事,但却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因为庄高羡也需要白骨真丹!
他们坐视枫林城域全域百姓死绝,白骨真丹成型……然后出手夺之。庄高羡吞服白骨真丹后,旧伤尽复,登临洞真。这才有了今日之庄真人。”
姜望道:“这就是枫林城域覆灭的真相。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我和你站在不同的方向。”
赵玄阳沉默了一会,问道:“有证据吗?”
姜望淡声道:“所以我沉默到现在。”
“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赵玄阳又问。
“当时我只是一个游脉境的小修士,我能扮演什么角色?我在一次执行道院任务的过程中,察觉了白骨道的阴谋,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的老师。我的老师跟我说,安心修行就好,这件事情,他已经报备朝廷,朝廷会好好处理……”姜望语气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可言:“庄廷怎么处理的,你也知道了。”
赵玄阳的眼神很复杂,眼前这个很有趣的‘朋友’,经历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坎坷:“我想我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要杀董阿了。”
“那只是一个开始。”姜望道。
赵玄阳长叹一口气,问道:“你希望我在将来有能力的时候,帮你杀了庄高羡吗?”
“你觉得可行么?”姜望反问。
“在这种时候我不想骗你。”赵玄阳认真说道:“他是道属国国君,且是当世真人。我是景国人,我如何对待他,并不以个人喜恶为考量。”
“可以理解。”姜望道。
“我突然觉得我有些虚伪了。”赵玄阳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是希望你知道,我的确真心想帮你做一点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你相信我么?”姜望问:“哪怕我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只有片面之词?”
“当然。”赵玄阳道:“虽然我们接触只有几天,但你在我这里,比姓庄的可靠一万倍。”
姜望又问:“你相信我,到底是因为我值得信任呢,还是因为庄高羡不值得信任,又或者……只是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好像在鞭笞我的灵魂啊,令我看到我的千疮百孔。”赵玄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来我的确是一个虚伪之人。”
姜望摇头:“我们才认识了几天?我怎么敢断言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确实可以感受得到你的尊重、原则、和真诚。但即便是这么欣赏我的你,对我的相信,也都是很脆弱的。遑论世上那么多的陌生人呢?如果我死了,枫林城发生的一切将永远埋葬。”
他非常认真地说道:“所以我不能死。”
什么意思?
赵玄阳眉头一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而在这一刻,这种感觉,被忽然生出的、本能般的恐惧所替代!
就在他和姜望中间的地面上,悄然出现了一个漆黑如墨的漩涡。
在无光的洞窟之中,“漆黑如墨”本应是不会被看到的。
但它却古怪的,在一片漆黑之中,出现在观者的视野里,简直违背了人的感官常识。
尤其矛盾的是……它明明出现得这样突然,却好像一直都在这里,给人以如此浑然天成的感受。
就像是它一直都在,只是此刻才被看到罢了。
赵玄阳是何等样人?
恐惧不能使他退缩,迟疑不能使他手软。
他已是坚定寻到了自己的道,成就了神临境界的绝顶天骄!
面对上古魔窟中如此诡异的一幕,他二话不说,只翻手取下背负的木剑,就势一递。
动作飘渺似飞仙,而此剑一动如雷霆!
暗室游电,无光的环境中,生出金光。
那是几乎要将肉眼刺瞎的灿烂光色,是煌煌纯阳之剑。
此剑荡魔气、却邪祟、破法身、绝命魂!
这一剑才出手,就已经落在了姜望的心口。
这的确是毫无手软、绝不留情的一剑。
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无论对姜望有多么欣赏,无论他自己主观喜恶如何……景国交付给他的任务,他必须完成。这是景国天骄的责任。
生长于斯,恩养于斯,报效于斯。
但就是这一剑,葬送了他逃跑的可能。
在那漆黑如墨的漩涡之中,忽然探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手,并两根青葱玉指,轻轻巧巧,便夹住了这支木剑的剑尖!
它像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而非什么生动的存在。但带来的力量如此真实。
它出现的时候,明明尚有一些距离,但是距离被抹消了!
她从何处来?
赵玄阳的剑,就停在姜望心口的位置。只要再进半寸,就可将姜望绞杀,彻底结束这一次通魔事件。
但却不能寸进。
这场景,一如在中山国那座酒楼中,他与姜望对战的重演。
彼时姜望的剑,也是那样极尽灿烂,却那么颓然无力。
赤裸裸的实力差距,一旦显现出来,总是冰冷残酷的。
不同的是……
这夹住剑尖的两根青葱玉指,已经毫不留情地转动。
只是并指一转。
赵玄阳手中那温养多年的木剑,玉京山代代相传的名剑,就此寸寸而断。
恐怖力量将神临境的景国天骄赵玄阳牢牢压制,心神牵扯之下,他整个人向后倾倒,仰头一口鲜血喷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