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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汝默作为国相,是天子与百官间的最后一段缓冲。
因为天子金口玉言,一开口就再无转圜余地。
但柳应麒并不与江汝默多做解释,只一口一个恭请圣裁,这是与田希礼刺刀见红,只求生死二字。
江汝默亦是不能再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田希礼保持了沉默。
没有指责,没有反驳,没有求恳,什么都没有。认命式的沉默。
这是聪明的选择。
柳应麒以死求死,当然是一步杀着,但也有以死胁迫天子的意思在里面。柳应麒是已经一无所有,管不得其它,只要他田希礼同死。
而他恰恰要做出不同的表现。
相对于现在的柳应麒,他的确有恐惧,他华室美服、大权在握,几乎拥有一切,他怎么会对死亡不恐惧?
那他就让自己的恐惧更分明一些。
懂得恐惧的人,才更恭顺、更服从。
他以自己的“顺”,更凸显柳应麒的“逆”。
所以天威之下,他默而无声,用行动诠释那一句,“伏乞陛下明鉴。”
同样是跪伏在那里,等待圣裁。
他才是真正的任杀任罚!
他先前贸然发难,的确是轻视了柳应麒,轻视了其人的智慧,也轻视了其人的勇气。
现在对方抓住机会直接将帅相对,以死求死。这一步狠绝的兑子之棋,他破不了。
但在齐国这张棋盘上,柳应麒和他的厮杀,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还有高出一切的意志存在。
因而他索性放开一切,任由齐帝处置。
他不相信齐帝这样的盖世雄主,会容许自己的决定被别人左右,哪怕是以死相迫,毕竟也有个迫字!
退一步说,就算齐帝真的将他与柳应麒一并赐死,他恭顺的去死,和柳应麒胁迫式的去死,意义也截然不同。
这是对田家来说最好的选择!
齐天子必须要记得他田希礼的忠诚恭顺!如此才能不失人心。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天子的决定。
事涉一位世袭侯爷,一位世袭伯爷,两个齐国名门,没人能替天子做决定。
国相不可以,皇后、太子、诸皇子皇女更不行。
而天子没有沉默太久。
他的声音似自九天而落,极尽威严:“青羊子!”
正在默默旁观这一场名门争斗的姜望,有那么一瞬间,是愣住的。
我是谁?我在做什么?叫我做什么?
但困惑归困惑,却还是极快地反应过来,拱手拜道:“臣在!”
“朕令你即刻出发去大泽郡,锁拿柳啸回来。”
齐天子的声音显不出情绪:“你可敢去?”
以内府修为,去锁拿一个神临强者,而且是一个已经铁了心的、在事实上罔顾了齐律的神临强者,自然是需要一些胆量的。
因为现在的柳啸,很可能根本不在乎你是青羊子又或什么三品金瓜武士!
但姜望面无惧色,甚至连一点迟疑都看不到。
“陛下天威加之,拿一罪囚,臣有何不敢?”
他只拜了一拜,二话不说,便自这太庙前拔地而起,踏碎青云印记,直赴大泽郡!
“好样的!”重玄胜在心中喝了一声彩。
在他看来,此行根本毫无风险。无论柳啸杀没杀死田安平,其人对于扶风柳氏的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天子派人去拿他,他若敢反抗,就是拿整个扶风柳氏的安危冒险。
在有可能的生死危机之前,人很难不迟疑。作为今日大典的主角,姜望这一刻的表现,正是彰显了他的勇气和忠诚,非常亮眼。
而对姜望来说,事实上他只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齐天子亲自下令,我有没有拒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