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舜华身笼神光,人在星月下。无尽的夜穹仿佛成为她的长披,无数仰望的目光,为她奉上尊冕。
中山渭孙是军帐阴影里晦暗的人。
荆国最有军事才华的年轻将领,人们公认是赤马卫大将军的养子慕容龙且。荆国最有修行天赋的年轻天骄,有目共睹是黄舍利。
那道历三九一九年的黄河之会,天骄并世的外楼场,人们也还记得一个“且放魁名”的燕得意。
这个叫“中山渭孙”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一个天才,但不够绝顶。是一个强者,但够不上极限。
是一个总是差一口气,但不知道这口气差在哪里的人。
今夜他仰望屈舜华。
他是其中一个仰望者。
他是山脚下的芸芸众生,现在他要往山顶去。
穿华服,佩美玉,正冠笃行,温文尔雅,他是中山渭孙。
出口成脏,骂天骂地,人憎鬼厌,他是赵铁柱。
他是登山的人,他也要做山顶的神。
在他的眼睛里,诞生了一点火光。
像是烛火一豆,点亮在无边的长夜。
它微渺地跃出大地,而在一瞬间澎湃汹涌,张耀为红色的焰鸟。
仿佛太阳跃出连绵的山影,将长夜变为了白昼!
朱雀仰天而起,翱于长空。
而在无边夜色中,在巨大的红色的焰鸟之后,遽然跃出一尊火纹玄甲的身影。
神通,南明离火!
中山秘传,演兵屠魔甲!
无尽兵煞凝成的甲叶,堆叠成中山渭孙久未显于人前的凶厉。他踩着朱雀飞翔于广阔的夜穹,而又一跃而起,如天狼射月,似寒镝离弦。
快到距离几为虚设,时间衰减意义。
他高高地跃起来,他的拳头在这一瞬吞光噬影,将人们视野里所有能见的一切,全都聚拢在钢铁般的拳头里——
轰轰轰!
山影摇晃,大地响起闷雷。
这一拳山河易形、天地反复,极势极意,是中山渭孙的极道之拳!
他披甲的身影如神似魔,而被他踩落的朱雀,却只是微微一沉,旋即反冲高天。它的焰翅铺开了火海,它的焰尾飞成了长虹!
天空都染上了红晕。
至少在这个瞬间,人们几乎看不到屈舜华。中山渭孙极致的燃烧,在这个夜晚浓墨重彩。
但在下一刻,人们的视野就被归还。
与想象中的不一样,有关于中山渭孙的这极致绚烂的一幕,并未转瞬即逝,而是凝固了、定在空中!
仿佛成为永恒。
它成了一张漂亮的画。
以夜穹为画布,以南明离火为起笔,染上兵煞的颜料。
而所有的闷雷般的声响,天地间的共颤,全都静止。
它们并不是被抹掉,而是被定止在爆发的那个瞬间——
这幅宏大画卷的尽头,是屈舜华张开的五指、遥按过来的手。
绝巅神通,阖天!
在屈舜华面前,空间可以比琉璃还易碎,也能够坚固得胜过世间一切。若无她的意志许可,虚空可以不存在,咫尺不能够天涯!
她所张开的五指,就是有关于“空间”,最权威的定义。
她没有留手的打算。
大楚灭南斗,给予南斗殿足够的自救时间,给予天下诸方势力插手的时间,正是要展现南域霸主的强大。
她屈舜华,正是楚国的强大之一!
安能与中山渭孙大战数百合,艰难胜之?
她不仅要赢,还要赢得干脆,赢得无可争议。
朱雀张舞,中山渭孙挥拳,然后……就没有然后,有关于中山渭孙的一切,全都凝固在这片空间里。
他本该有十分精彩的对决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攀越巅峰、升华自我。
但屈舜华并不给机会,出手即是胜负手。
两种力量的碰撞,令那一片空间与四周有较为清晰的不同。凝固的空间像一块巨大的水晶,中山渭孙的战斗姿态,就在其中陈列。
下为展翅欲飞之赤焰朱雀,上为兵胄缠煞之中山渭孙。
好风景!
那沸腾的、焰浪般的兵煞之中,可以看到黑亮的甲叶。
弯曲着牛魔之角的头盔下,是中山渭孙冷酷的眼睛。
他的一切都凝固了,他的眼中仍有火光——
他当然不甘心就这样静止。
雷鸣在他的骨骼里发生。
夜穹再一次被点亮,点亮星河的是星辰。
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亮起了,它们亮在正南方。难以计数的星辰,将星光连接在一起,它们在古老的星穹释放出光彩,交织成朱雀的形状!
古老星穹的朱雀星域,呼应了中山渭孙的召唤!
自先贤探索四灵星域,各传其道、锚定古老以后,万古以来,在四灵星域立起星光圣楼的修行者,不知凡几。
作为与现世有着最深“牵绊”的远古星域,它所能给予现世的回应,亦是远超其它!
在这完全凝固的状态里,中山渭孙放弃了由外而内的可能。他非常清楚,遥纵的力量,不足以撼动屈舜华。他选择自内而外的突破,冒死求真,强行冲击极限!
被凝固在空中、定如雕塑般的朱雀,在这时候,眸中亮起了灵光。那是源源不断的恐怖星力,自古老星穹召应而来,那是中山渭孙为自己准备的登阶的资粮。
他那黑色的甲胄,如岩石般开裂,其下是如岩浆般涌动的赤红,丝丝缕缕的赤炎,如丝带一般飘舞——他以纯粹的力量在撼动这片空间。
今夜中山渭孙的意志,重逾山岳,坚如钢铁。
而屈舜华,只予以冷漠的俯瞰——“在我面前强证洞真?”
当初陈算在姜望面前,顶着太虚阁员所带来的生死一线的压力,强证洞真。
姜望放任他突破。
是因为姜望要给东天师一个人情,姜望有陈算洞真之后、依然一剑杀之的自信。
今天的中山渭孙,积累不如陈算,准备不如陈算,贸然冲击洞真,是九死一生。
这份勇气固然是可以嘉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