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阳 作者:未知
我是太阳第71章
关路阳的脑子出了毛病。
关路阳的思维出现了混乱和障碍。
不是生理上的,在生理上他没有问题,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它们像往常那样十分正常。没有人看出他和平常有什么两样,甚至在他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他的清晰和谋略都能足以证明这一点。他对学习班的负责军官提出那些请求,实际上只有最后那一条才是他真正需要的,前面的两条,他知道它们不可能被允许,他只不过是拿它们作为一种试探,一种掩护,一种屏障,他是要对方事先在心理上欠他的情,以便答应他最后的一条。他果然奏效了。
但这并不说明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恰恰相反,他走进了死胡同。
关路阳是一名正统军人,他是为做一名职业军人出生的,他的素质和经历就证明了这一点。军队由三种人组成,一种军人是靠着力量和技能存在的,一种军人是靠着思想和智慧存在的,剩下的一种,是两者的素质皆而有之,同时还具有着信仰,这三种军人中,前两者是军队中的大多数,后一种是军队中的位使者,而关路阳就是佼佼者中的一个。关路阳是军人中的优秀一员,他具有着一名军人应该具备的优秀素质,正因为这个,他在短短几年时间内,由一名新兵迅速地被提升到营级军官的位置上,同时被军队从几百万成员里选中,挑选出来作为军队未来的高级指挥人员进行考验和培养,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出现军队内部的问题,关路阳在今后的日子里仍将会迅速地提升上去,他的面前将是坦途一片。但是问题出了。问题不是出在别人身上,而是出在他自己身上,出在他的荣誉感上。关路阳太看重他的荣誉感,在荣誉感的问题上他一向没有调和的余地,别人也有荣誉感,别人的荣誉感是生命花园中的花朵,是生命天空中的云彩,他不,他的荣誉感是生命的基础,是生命的支援,换言之,他的荣誉感就是生命,比生命还要重要,他的作为一名优秀军人的优秀品质和素质全都源于此。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看重军队,看重自己效忠的这架庞大的国家机器,他为自己作为这架庞大机器中的一员,而且是优秀的一员而骄傲,他的忠诚是不容动摇分毫的,他的信念是不容动摇分毫的,他鄙视那种投机的、见风使舵的、谄媚的行为,他坚定地认为一名军人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改变自己的初衷,于是,他走进了一条死胡同。他把他的思维程序锁死了,他认定了他的选择,从而也认定了由这一选择决定下来的解决方式。
星期天一大早,关路阳待着负责人写给他的通行令走进了办公大楼。一个陆军士兵拦住了他。关路阳把通行令交给那个士兵看。士兵叫来自己的班长,班长正光着上身在刷牙,一嘴的泡沫。班长看了看便条,挥了挥拿牙刷的那只手,意思是关路阳可以进去了。关路阳上了三楼,他的办公室在顶头的一间,他走过去,推开门。门没锁,屋里乱七八糟的,一股粉尘味,几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片,文件柜大敞着,呕吐似的倾倒出一堆文件档案,这显然是搜查造成的。关路阳迅速地朝南边的那个窗户的窗帘盒上方瞟了一眼,他发现那里没有什么异样,他放心了。他开始按计划行动。他先关上门,把门从里面别上。他走过去,搬起一张桌子,那种桌子是枣木做的,四屉两柜,庞大而笨重,是军队里常见的那一种。他只轻轻一用力就将它搬起来了。他把它放到门边,用它抵住门,再搬来另一张桌子,桌面朝下,把它架在第一张桌子上,这样,门就完全被顶死了。他在做所有这些事时都很轻松,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接着,他朝南边的那扇窗户走去。他用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搭脚,站了上去。房子是老式的苏式建筑,空径足有四公尺高,但是桌子有九十公分,椅子有四十公分,关路阳高一百八十一公分,再伸出手臂,这样他就完全能够到窗帘盒上的一个角落了。他在那个角落里摸索了一会儿,取出了一个纸包。他下到地面来,把椅子和桌子都搬回原处,擦掉上面的鞋印,直到他认为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时,他才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把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清到一边,在桌前坐下。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他听出是办公大楼门口站岗的那个士兵的声音。士兵问,喂,你完了没有他没有回答,坐在那里没动。士兵想推门进来,门是反锁着的,他进不来。士兵提高声音大声问,喂,你在干什么你把门打开他仍然没理他。士兵踹了门一脚,门很结实,顶着门的那两张军队的桌子同样很结实,士兵没法把它们踹开。士兵朝楼梯跑去,一边大声喊,班长班长快来关路阳坐在那里,听见士兵的脚步声奔下楼去,他打开桌上的那个油纸包,包里是一个黑色的防潮套,他把防潮套的套口撕开,从里面取出一支枪和一匣子弹来。这是一支崭新的69式7。62毫米军用手枪,枪还没有使用过,枪体上还蒙着一层薄薄的保护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棉布手绢,开始擦拭那支枪。这种手枪有六十一种通用零部件,十五种专业零部件,三种改制零部件,全部拆卸开来擦拭十分麻烦,但他是老手,他知道怎么对付它们,他干得从容不迫。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直奔三楼尽头的这间办公室而来。从脚步声中他分辨出至少有四个人。他们急促地敲门命令他把门打开。他没理他们。他开始迅速地将拆卸开的枪装起来,套筒、螺纹枪管、复进簧导杆和缓冲器、套筒座、铰链锁和弹匣。他们开始撞门,用脚,用肩膀,还有枪托。又有几个人朝走廊这边奔来。他听到有人在喊,上天窗他已经将那支69式重新装好了,现在它就握在他手掌里,枪显得有点儿小巧,沉甸甸的,让人感到一种磁力。他拉动了一下枪栓,扣动了扳机。他听出撞针击发的声音很正常。门被巨烈撞击着,这回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式了,几个人同时用肩膀冲击门,这种办法很奏效,门开始发出艰难的呻唤声,顶着门的桌子也开始摇动。他没有回头,从油包里拿出那匣子弹。子弹一共六发,浅黄座深黄头,是那种钢套的巴拉贝鲁姆手枪子弹。他很满意这种子弹。这种子弹穿透力足,同时又不含特种弹药,产生的永久性弹道远小于5。56口径与7。62口径的步枪弹,击中目标后前后创口都能保持得很秀气,没有太大反作力。他听到头顶上什么地方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没分散注意力,他把那六发子弹从弹匣里退出来,倒在桌子上,它们像六个孪生兄弟似的精巧地躺在那里。他机敏地抬起头,同时把手中的空枪迅速地举起来对准了天花板天窗揭开了,一个士兵的头从那里探出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接着天花板上传来笨重的跌倒的声音。他收回伸出的手臂。现在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将一发子弹装进空弹匣,把弹匣装入弹发和半截军帽全被灼糊了,那中间出现了一个蚕豆大的枪眼。过了一会儿,有一汪鲜血从那里流淌出来,顺着他的鬓角滴滴达达地落到地板上。他的右手右臂慢慢地滑落下来,在空中荡了一下,手中的那支自动手枪仍然紧握着。他坐在那里,没有倒下,胸膛挺得笔直,至少当那些士兵冲到他的面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时,他还没有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