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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第1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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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阳 作者:未知

我是太阳第10章

总攻日期定在6月24日下午二时,结果从早上开始时,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关山林和金可带着八团的人蹲在壕沟里,没有雨具,被淋得落汤鸡似的。金可顶着雨摸到关山林身旁,说,老关,这样不是办法,这么大的雨,枪和弹药都得淋湿了,到总攻的时候,屁也放不响了。关山林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对邵越说,去,告诉参谋长,叫他打电话问问前指,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开打我们也不能老这么洗着澡呀。邵越人还没走,团参谋长已派了通讯排长来报告,说是总部指示,因炮兵阵地被雨水浸泡,炮座松软塌陷,必须重新加固,攻城时间延迟,什么时候打再通知。关山林生气地说,搞什么名堂没放一枪,倒让人在雨地里泡了半天澡于是命令部队撤出战壕,先找地方躲雨。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天放晴了,部队正在弄饭吃,突然命令下来,立即进入阵地,二十点准时发起总攻。部队二话没说,丢下饭碗立刻往壕沟里跑,有的战士机灵,顺手抄了一把米饭团巴团巴窝在怀里,等到了壕沟里,再掏出来慢慢啃。关山林看战士们确实可怜,就叫后勤组织炊事员,把米饭都捏成饭团,挨着壕沟送到班排连,让战士们抓紧时间填点儿东西。关山林说,谁知道待会儿炮一响,人上去还能不能回来,怎么说,也得让人吃上这最后一顿。

炮群是晚上八点钟准时响起来的,几百门大炮一起发射,暗淡的天空中突然被成百上千条醒目的弹道拉出一袭明亮的天罩,大地在震聋发聩的炮声中剧烈地颤抖着,遥遥望去,四平城完全被炮弹爆炸的云烟和火光淹没了。关山林和金可张着大嘴,以免被群炮巨大的轰鸣震聋了耳朵。关山林拉着金可的手大声说,老金,我先上去了你在后面,可别拉我的后腿接关山林的命令,八团攻击时,排长下尖刀班,连长下尖刀排,营长下尖刀连,他当团长的就该下到尖刀营,政委和参谋长则在后面掌握全团的进展。金可捏着关山林的手说,老关,你也别蹿得太快了,也得照顾一下我这老寒腿,别让我跟不上趟。两个人说着,不觉都有些像再不能见面似的异样情绪。

八点四十分,炮群开始延伸射击。关山林掐着钟点跃上壕沟,一扬手臂大声吼道,吹冲锋号司号员挣着脖子吹响了冲锋号,一气吹了十八遍,愣是把气管吹炸了,等号音一停,人直直地就瞪着眼珠子倒了下去。部队潮水似地往城里涌,所经之处,城墙和堡垒全被炮火摧毁了,鹿岩和梅花桩也都飞扬到一边,丈余深的护城河被炸平了,虚土足有两尺厚,人踩上去直打晃。关山林跟着尖刀营,顺着被轰开了的城墙冲进四平城,一直跑出了几百公尺,才遇到了第一道阻击的弹林。

激烈的巷战实际上是从15日凌晨开始的,一开始,就是整整的十天。陈明仁守军据守住了市区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凭利死守,死不交枪。陈明仁不愧为国民党名将,抗战时,他就指挥部队进行过闻名中外的淞沪战役,让日本人吃尽了苦头,而眼下,他以两万守军对付民主联军的十几万兵力,同样打算演出一出壮烈的守城之战。与此同时,郑洞国率五十三军,孙立人率新一军南北两箭直指四平城,企图解除四平之围,同时与民主联军主力决战于四平城下。四平城战火犹酣,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白刃肉搏的场面。尸体堆满了街巷,血浆在烈日下缓缓流动,然后凝固,整个四平城像是铺了一层红色的地毯,战斗之惨烈惊神泣鬼。陈明仁的七十一军每一名士兵都接到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的命令,他们不可能逃出四平城一步,也不打算逃出四平城一步,他们甚至没有打算活着离开四平城,就连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本人也电告杜聿明,铁心以身殉国,壮志成仁。

关山林率八四尖刀营从城西攻入市区,自此陷入拉锯似的激战之中,战斗打得相当残酷,每一条街道,每一栋房屋,都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夺下来。尖刀营在十五日当天就伤亡过半,开始不断的补充建制,到第七天部队打到市中区铁路线时,全团伤亡已超过五百人,关山林那个时候已不顾一切地下到了尖刀连,亲自指挥部队一寸一寸地向前靠近。关山林光着头,敞着怀,汗如蒸锅,目似喷火,手里提着一支打烫了的卡宾枪,指着前方出现的任何障碍声嘶力竭地喊道,打掉它关山林嗓子干哑,嘴唇皲裂,浑身上下都被鲜血染透了。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又不断地被邵越扑过来按倒。关山林对邵越拳打脚踢,吼道,你狗日的不往前冲,你抱着我干属邵越已经负了伤,下颔被一块炮弹片崩去了一大块皮子,脸上糊满了血,就这他仍然寸步不离开关山林,闭着嘴护犊子似的一次又一次用身体去挡关山林,挡飞向关山林的子弹炮弹。

四平城铁路线以西已全部被民主联军占领,陈明仁军部的核心阵地也被突破,七十一军守军伤亡过半,陈明仁的胞弟陈明信也做了民主联军的俘虏,陈明仁率残部退守路东地区,以死据守。八团终于跨过了铁路线,开始向市中心水塔的敌军发起进攻。在三次进攻均被打回来后,衣衫褴褛浑身鲜血的通讯排长把电话塞到了关山林手中,民主联军参谋长刘亚楼在电话里大声训质关山林,扬言八团若再拿不下水塔,他就毙了关山林关山林说不出话来,甩手将话筒丢在地上,眼珠子往外渗着血,气喘咻咻,抬头盯着不断向外吐着火舌的高大水塔浑身发抖。八团那个时候已将最后的预备队投入了战斗,再没有兵力可补充了。金可抽出手枪说,老关,你喘口气,我来吧。关山林说,咱们分过工,我打前,你打后。金可说,连文艺兵炊事兵都上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关山林说,狗日的火力太猛,烫手金可说,先拿炮轰他于是调八二平射炮和六0迫击炮来,对准水塔猛轰一阵。水塔是大理石和青麻石砌成的,难轰,水塔下又有地下室,炮一响,守军就往地下室里钻,躲过了炮轰再钻出来从枪眼里往外开火。关山林看这架势不起多大作用,就说,这样不行,得派掷弹手抵近了打。把狗日的火力压制住,部队同时发起冲锋金可说,我看行,你指挥,我带冲锋队上,这回非打下他不可关山林看政委也是强缠上要打这一仗,便说,也行,我先让掷弹手爬到水塔下面打上一气,你看我把火力压制住了你再冲锋,动作要快,只要贴进了水塔,狗日的就拿你没辙了大家分头准备了一阵子,金可带着冲锋队,都爬在铁道后面,关山林让五六名掷弹手准备好,先叫平射炮和六0炮照着水塔猛轰一阵,掷弹手乘着炮火爆炸的间隙猫着腰顺街道两边的墙角穿过过街天桥抵近了水塔,然后趴在地下,用掷弹筒一人朝着水塔的火力点打了两发掷弹头。水塔上一片火光,大理石和青麻石的粉尘四下飞扬,罩住了炎炎烈日。金可看着水塔上的火力被压制下去了,就带着冲锋队一跃而起,朝水塔冲去。谁也没有注意过街天桥上有什么异样,等邵越看出那里有什么不对劲,拉着关山林着急地喊,团长,天桥上有埋伏时,局势已无法挽回了。埋伏在过街天桥上的是两个大麻袋,每只麻袋都有一条绳子牵着水塔,麻袋和绳子先前都是静静的不动声色,在硝烟和火光中阴险地守候着在那里,耐心地计算着它们的猎物,它们像死去了的动物尸首似的,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测和怀疑,这就使它们的威胁发挥到了极致。当金可政委带着冲锋队的战士冲过铁路,冲过大街,从过街天桥下穿过的时候,联系着麻袋的绳索被水塔里的守军拉动了,两只麻袋同时开了口,从桥上下雨似地倾倒下上好的黄豆,那些滚圆的豆子立刻铺满了街道,冲锋的战士踩在上面,站不住,一个个都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手中的武器摔得老远,水塔在这个时候像突然醒过酒来的妖怪,睁大了眼睛,黑洞洞的窗口同时吐出重机枪、轻机枪、冲锋枪的火舌,子弹的火网将黄豆和黄豆上面的冲锋者打得乱跳,街道上立刻像开了屠宰场,躺满尸体,淌满鲜血。关山林一腔热血从脑门上直蹿而出,冲着冲锋的人大声喊道,回来快撤回来冲锋的人听见小喇叭命令撤退的声音纷纷往回撤,但他们越是急,越是不能保持住平衡,爬起来,又滑倒在地,爬起来,又滑倒在地,四平城突然变成了一座站立不住的浮岛,那些贸然撞入的水手一个个都像晕了船似的在上面跌爬滚翻,而水塔则以不变应万变的阴险和冷静嘲笑着用死亡接待了他们。关山林目瞪口呆,光着的脑袋上坚硬的头发冒着火苗,浑身冷汗如雨,他为这种从未见识过的卑鄙无耻的战术怒火中烧,愤恼欲绝,同时又无计可施。他看见好几个战士被子弹击中了,在街道中心抓着黄豆痛苦地爬动。他看见政委金可坐在黄豆上面,似乎无法相信地摇着头。一串重机枪子弹飞来,将金可的胸膛打得稀烂,金可差不多是被拦腰切成了两半,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他还把手中的加拿大手枪指向水塔,似乎在最后时刻,他还想弄清站立不住的浮岛之谜

黄昏时分,伤亡过半的八团奉命撤出战斗,他们在夕阳惨淡的余辉中抬着战友们流淌着鲜血和耷拉着肢体的担架缓缓离开铁路线,从城西出城,十天以前,他们就是从这里高举着战旗呐喊着冲进城来的。灼烤的夏风中,城外的血腥味比市区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也纯了许多,也许是这个原因,八团的干部战士突然之间一下子都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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