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玉箫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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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他伪善,但他实在不想解开卫袭心中误会。
与其说是怕卫袭去莲国掀起腥风血雨,倒不如说,如今卫袭活得这般生不如死,若是要恨,恨他一个,那便也足够了吧。
“卫袭。”他蹲在卫袭跟前,轻声说道,“趁沈沈如今不感痛楚,我为她剔骨成妖吧。”
卫袭抬脸看他,眸中冷冽不输高山万年寒冰。
“此法失传已久,但我会。”他说着,只求赎罪。
卫袭没有理会,缓缓转头看着她,只是那样看着、看着……
天寒地冻,呼气成霜,不消多久,卫袭的脸上便覆上了一层薄冰。
“教我。”许久之后,卫袭如此说着,掌心隔着凝结的空气,抚着她满是伤痕的脸庞。
化人为妖。
妖,取之灵力所现,尽输人体,可脱人之胎骨,使其化为半妖之身;半妖为寄,妖为宿,半妖食妖之灵气以为生;妖气竭,半妖同亡。
闻言,他轻轻一叹,“你如今本体受损,施法伤身,对你和沈沈都不好。”
卫袭不语。
“卫袭……”他劝道,“若你担心灵气之事,我可取出——”
“我再也不要。”卫袭说,“将倾的性命,交予除我之外的任何其他。”
“……”他握了握拳,无可奈何,“……好……”
卫袭极为聪慧,饶他已活千年,也少见谁可一教就会、一点便明。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也模糊记起,许多年前花高政的来信里,字字句句皆是对卫袭的赞许。
解冻沈沈,是他最为煎熬的过程。
冰水混着鲜血融化,眼前,正是她两年前被冰封前的模样,原本一张好看又灵动的小脸,被划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而这,都是他所铸成的大错。
他以狐火温暖了洞穴,见卫袭解着她浸着血水的衣裳,他背过身去。
卫袭施法时,他紧张万分。
此法将耗尽妖物的九成灵气,虽只要恢复得当,都不成问题,但是……
最大的担忧应验了,沈沈醒来,因五脏破裂,喊叫一声,随后七窍涌血,卫袭分神,岔了一道咒法。
他赶紧上前,在卫袭身后施法稳固。
但稳固终究是稳固,补救也最终是补救,到底还是乱了。
化人为妖的咒法之所以失传,大多都是如此下场。
所爱之人承受痛楚,又有哪个多情的妖物可以冷静得置若罔闻。
就哪怕是换作了他,亦不可能做到心中毫无波澜。
这,便是此咒法无情之处。
无情之人不用,有情之人却无法将之控制。
他那时会提起,是因为活够了;他现在会提起,是救下沈沈的唯一办法。
但或许他愚钝,总是想错,更拗不过卫袭一往情深的坚持。
虽暂时不知差错有何影响,好事是沈沈活了下来。
她肌肤嫩得如同初生婴童,银发赛雪,呼吸沉稳。
卫袭用他从山下小屋拿来的衣裳裹着她,搂在怀里看着,他眼眸里的柔情,就如同人类看着自己的孩儿般,闪得像能拧出水来。
只是卫袭,他自己却快不行了。
沈沈在卫袭身边的每一刻,都在吸食着卫袭残存的灵气。
“卫袭。”他劝道,“等不到沈沈睁眼,你们便会一同死去。”
他劝服了卫袭,将尚未苏醒的沈沈带下了雪山,并每日上山为卫袭输入灵气。
只是新疾旧患,加之沈沈日夜在山下侵蚀着卫袭的灵气,得少于失,终归无解。
他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将自己所有灵力输给卫袭。
只是卫袭发现后,将他的咒法强行阻断,尔后怒道,“我们不要你的施舍!”
他蹙眉,“我不是……”却无从辩解。
半晌,卫袭开口道,“我的元丹,不是你给倾的,你为何不说?”
他一愣,尴尬的别过脸去。
“呵。”卫袭冷笑一声,“人类口中的‘圣人’,大抵都长你这样吧。”
他沉叹,“事到如今,我如何能不管……”
半晌无声,他抬头,发现卫袭一脸倦容,撑头靠在一旁。
他赶紧上前扶着。
卫袭喘出的气息,在严寒之中薄如无物。
他握着卫袭的手,咬咬牙,说道,“无论你肯或不肯,都必须接受。”说罢,将他摁住,输着灵气。
期间,卫袭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等恢复了些力气,对他轻声说道,“将我冰封吧。”
他蹙眉,“别做声。”
“虽我虚弱,亦知自己灵气不断流逝,只靠寒意根本无法阻隔。”
“……”
“玉箫凤,你是老了,也活够了,即便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但我和倾,却是用你性命换来的苟且时日,你可曾问过,我们又要不要?”
“……”
他将卫袭冰封后,每日上山为卫袭输入灵气,下山为沈沈擦擦脸,擦擦手,梳梳发。
除去这些的所有时间,他都在静心修炼。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日过去,已经长得他记不真切了。
那一天,他刚从山上回来,听见小木屋里有痛苦的吟声,心中一震,赶紧冲了进去。
沈沈还未睁眼,满脸痛苦的拉扯着自己的衣襟,像是喘不过气来。
他将她抱起,顺着她的后背,心怜心痛的同时,竟有终于熬出头的感叹。
沈沈睁眼,一双黑瞳深邃又明亮,像极了人形的卫袭,好看得过分。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水雾蒙眼,哇的一声,抱着他痛哭失声。
他心疼的轻叹,抱着她安抚,说一切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我是谁……”沈沈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愣了半晌,想来自己竟不知她全名,顿了顿,说道,“你是沈沈。”
她努力地思考了一阵,点了点头,第二句话问道,“你又是谁?”
他看着她,心中掀起惊涛,但怕真如自己所想,镇定地回道,“我是玉箫凤。”片刻,继而说道,“你小的时候,我们便见过了。”
她呆住了。
他深深沉叹,尔后笑道,“或许你睡了太久,不着急,慢慢地想。”
她一脸惶恐和悲切,垂下眼,再点了点头。
再次上山,是这三日以后,因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向卫袭交待,即便他依旧被冰封着。
给卫袭输完了灵气,他在冰床边坐了会,于心有愧,说道,“卫袭,待沈沈忆起,我便将你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