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小厅虚掩着的门被大力撞开,一个被人追赶的少年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身形不稳地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地紧抓着盖在头上的披帛。
阮鹤卿面色不善地看这一幕,不悦地问道:“怎么回事?”
看到两位贵族,小厮人堆人地挤在门口却不敢进来,更不敢回话。片刻后,老鸨气喘吁吁扒开人群:“让开让开!”
“两位爷,小子们莽撞,冒犯了!冒犯了!”
老鸨扯开刻意涂红的唇,露出像是彩色人俑脸上才会有的夸张笑脸,“这是哪来的小疯子,我们马上把人带走!”
她连忙叫人去将跌坐在地上那少年拖走。
那少年躲到了屏风后面,大声地反驳:“明明是你们的人骗了我!”
“他说了,上了船就可以送我回家,但上了船之后他就、就……”
那微微发颤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让连檀湛和阮鹤卿都有些为之动容。老鸨和其他小厮却是心里犯嘀咕,是谁办事这么不干净,骗了人上来便罢了,还控制不住人,生生地闹到了两位贵客面前来了。
她刚想要辩解几句,将这个少年带走再说,连檀湛突然说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老鸨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却只能先唯唯诺诺带人下去,还关好了门。
室内清净了下来。
连檀湛带着莫名的笑意朝屏风后那人说道:“他们已经走了,请出来吧。”
阮鹤卿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只下意识觉得那少年应该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连檀湛惯爱怜香惜玉,可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垂怜。
那少年犹犹豫豫地走了出来,仍用披帛遮掩着自己的长发和面容。
“谢谢……那我先走了……”他说。
“等等——”
连檀湛几乎在开口时就出了手。
一柄如蝶翼般轻薄的扇子翩跹飞出,将少年头上的那条披帛勾下,又旋转着飞回了连檀湛手中。
披帛翩然而落,露出了少年精致小巧的脸庞和一头银色的长发,他身体微微颤抖,神色局促不安地看向两人。
“时黎家的人?”阮鹤卿蹙起了眉头。
连檀湛勾起一抹和煦的笑,说道:“已经不算是时黎家的人了,对吧?”
“时黎锦秀。”
阮鹤卿惊讶:“……时黎锦秀!?”
黎锦秀侧过身体,将自己的脸藏在阴影里深呼吸了一下,随后说道:“不错,是我。”
他已经快演不下去了。
演员这一行,真的太难了。
“请。”
连檀湛将一杯清茶放在黎锦秀的面前,带着柔和的笑说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将你交给弥玉家的人。”
黎锦秀仍是垂着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因为他还没酝酿好怎么演,害怕一抬头就演崩了。
听到连檀湛的话,阮鹤卿冷声说道:“连檀公子,我可没答应,时黎与我何干。”
阮鹤卿说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却落在黎锦秀那稚嫩却娇美的面容和略有些瘦弱的身体上。
这时黎家的哥儿,虽不是庸脂俗粉,可与其他貌美柔顺的哥儿瞧起来也没什么分别。
而这时,听到阮鹤卿的话,黎锦秀抬起眼眸,看向了对方。
与他瘦弱柔美的少年样貌不同,他的眼神里带着审视和疑惑,像是锋利刀尖上的一道凌冽的锋芒,稍纵即逝。
几乎是瞬间,阮鹤卿的身体深处就像起了一团火,焦灼不安又饥渴难耐地让他的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他放下茶杯,神情变得极为认真,从现在开始,时黎锦秀与他有干系了。
黎锦秀蹙眉问:“那你想怎么样?”他摸不着这两个人的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阮鹤卿不敢再与他对视,只垂下眼眸,掩去欲色。
这时,连檀湛姿态风流地摇了摇蝶翼扇,说道:“他跟你说笑呢,你尽管放心。对吧,阮鹤兄?”
在黎锦秀以为阮鹤卿会否认的时候,阮鹤卿突然“嗯”了一声。
黎锦秀大为震惊、大惑不解。
这是怎么了?是什么让阮鹤卿的态度变化得那么快?
黎锦秀心里打鼓,他狐疑的目光又落在笑而不语的连檀湛脸上。
这个人是做了微笑唇吗?为什么一直在笑?笑得黎锦秀毛骨悚然,难道……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上灵童子的事情了?
黎锦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多谢你们救了我,也谢谢你们不会告诉弥玉家,我先告辞了。”
“你昨日重伤了弥玉裘戎,他现在还嚷嚷着要杀了你。”
连檀湛抬起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唇角仍是勾着那抹风流的笑容,“如今弥玉家满城搜查你的踪迹,你能去哪儿?”
“想回时黎家,可没有那么容易。”连檀湛语气仍是轻柔,像是能让人放下戒心。
黎锦秀却道:“谁说我要回时黎了。”
他转过身去,以免自己演露馅了,随后稍微提高了声音,“时黎不是我的家,他们已经将我抛弃了。”
虽然这么说着,少年却身体僵硬,语气也并不笃定,像是倔强又不肯认输的小兽。看着这样的他,连檀湛动作微微一滞,忽而就想起了自己七岁时被连檀家送去姬氏为质的那一日。
那时,他跪在地上,朝着远去的连檀族人叩首。
连檀湛明白,比起被寄予厚望的大哥和二哥,自己算是被家族彻底抛弃了。他在心中发誓,从此连檀湛的命只属于自己,但是直至今日,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放不下对家人亲情的渴望。
连檀湛定了定心神,轻声道:“可时黎家毕竟是你的娘家,若你在弥玉闯了祸,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我听闻你在家中十分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