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宽这会儿就是后悔,心里特别后悔,当时怎么没搞清楚状况,没能积极加入俞家村生产队,反而被分去隔壁生产队了,以至于不能天天跑来俞家村看望颜晋耘。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在过去一年里吃了一些苦头,但心里还保留着少年人的天真。
路宽是一个缺爱的孩子。不是说他的父母就不爱他了,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一个整天沉迷于实验室的几个月都不见回家的父亲,一个事业心极强的几乎没有闲暇时间的母亲,他确实没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一份他一直都想要的那种无微不至的关爱。
在这样的情况下,颜晋耘出现了,这不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的父亲吗!
哪怕路宽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遇到颜晋耘以后,他也忍不住要大呼神奇。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竟然真的存在一个他小时候在心里构建出来的完美的父亲!你做对了事,他会表扬你;你做错了事,他会教导你;他用全部的爱爱你。
不仅俞家几兄弟一直看路宽不顺眼,其实路宽看着俞家几兄弟时,心里也是酸酸的。明明我路宽长得比你们更好看,脑子比你们更机灵,为何这个爹不是我的呢?
路宽看过报纸,在村里走动时,也听人说起过,颜晋耘根本不是四只虎子的亲爹,但他依然对四只虎子如此好。路宽的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野望,他想认颜晋耘做干爹!当然,路宽并不是就不打算认亲爹了。呵,他想,明明我亲爹先不在意我的。
以上,真是好一番复杂的少男心事啊!
路宽开始行动了。
他的生日在四月里,很快就到了。路宽特意想办法弄到了几个鸡蛋和一把散面条,藏在怀里跑到了颜晋耘家里,可怜兮兮地说:“叔,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吃过家人为我煮的寿面了。我今天……我今天忽然很想吃一碗寿面。”
颜晋耘能怎么办?他知道路宽这小子不老实,小脑袋瓜里鬼点子多着呢,但在此时此刻,这孩子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可怜的,他便接过鸡蛋和面条说:“我给你煮。”
“谢谢叔!叔,你给我煮一个鸡蛋就行,面条只用下一半,剩下的就当是我给的报酬。”路宽特意挑了一个俞家其他人都在外头干活的时间偷跑过来,家里除了颜晋耘就没别人了,连两个孩子都不在,他们去学堂里凑热闹去了。面条很快就煮得了。
一碗香喷喷的猪油鸡蛋面被放在路宽面前,颜晋耘温声说:“你趁热吃。”
“嗯!”路宽低头应了一声。刚出锅的面条还有些烫嘴,路宽吃得头也不抬。他认真地品尝着这份面条,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小时候那间极为空荡的别墅,想起了没有爸爸妈妈的孤独的生日宴,想起了爸爸接到电话后匆匆赶回单位的背影……他又想,现在华国这么乱,他爸妈在国外根本无法联系他,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
颜晋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路宽身边,无声地陪着他。
吃着吃着,路宽发现面条底下藏着两块红烧肉。颜晋耘确实把剩下的鸡蛋和面条收起来了,他要是太客气,路宽很快不高兴,但他又不想让路宽太吃亏,因此就给他弄了两块大肉。眼泪落在了面汤里,路宽吸了吸鼻子,把一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
当二虎子背着坏掉的农具回来换更趁手的工具时,就见路宽和他爹都坐在堂屋里。路宽放下了大碗,一脸感动地看着颜晋耘,终于说出了深埋心中已久的话:“我觉得您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您和我父亲长得特别像,所以我能不能、能不能……”
二虎子急急忙忙地冲进堂屋,指责路宽说:“你怎么能抢别人的爹呢?”
“二哥,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和大哥都误会我了。”路宽无比诚恳地说,“我真的没有任何坏心。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