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伸出指尖,从他眼角抹过,湿的,她的感觉没有错。
姜澈的眼泪。
“……姜澈?”明明被他压在身下,钟灵却感觉不到一点威胁,反而觉得此刻的他更脆弱:“你怎么哭了?”
眼前姜澈仓促抬手,很快恢复了往日无波无澜的声线:“胡说什么。”
“眼泪都掉下来了,别擦了。”钟灵举起两只手捏上他的脸。
他死不承认:“这房间漏水。”
“你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嘴。”钟灵拧了拧他的腮帮子,“一点都没变。”
“我才……”话说到一半,一股力道传来,他猝不及防,被拉进钟灵怀里。
脑袋被她按在胸口,姜澈的耳朵贴上最靠近她心脏的地方,满满的心跳声充斥了他的世界。
怦咚怦咚的节奏显然不是正常的频率,可是,他却觉得很安心。
“你刚刚说了想我吗?”
“没说。”
“都想得哭了。”
“我没!”
姜澈觉得自己先前一定是魔怔了,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对她说出那种话,现在让钟灵抓到了把柄能嘚瑟半天。
“爸爸……那个人离开家的那天,把你也带走了。”
头顶的声音忽然变轻,前一秒还在心底抱怨的姜澈忽而愣神不语。
“我问妈妈什么时候弟弟可以回来,妈妈说不会了,我从今以后没有爸爸,也没有弟弟。”夜很静,钟灵回忆的时候也压着声音,只有姜澈听得见的声音,“那时候我和她闹了很久的别扭,也恨你们,我不懂为什么明明是一家人,到最后会这样支离破碎,再然后我的脾气就越来越坏,也不想好好读书。”
她翻过身,侧躺着把姜澈抱紧。
被姐姐当做抱枕了。
好像——这样也不坏,他想。
“妈妈总认为亏欠我,就更努力工作想给我好的生活,可是回来还要面对我的臭脾气,还有那套有你们回忆的房子,那时候她经常深夜躲在房间里哭,我都知道。”
她也知道,那时的自己很不懂事。
“后来她把房子卖了,感觉那个家最后的一部分也跟着消失了。”钟灵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住在那里的结果很糟糕,可毕竟有曾经完整的回忆,就……挺不舍的。”
姜澈伸手去抚她的脸。
鼻尖忽然被钟灵捏紧:“最可恶的是你!本来一开始那几年我们私底下还有来有往,结果我高二以后你突然就销声匿迹,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去你学校找你你转学了,连出租屋都退了,要不是高考结束那年,‘那个人’说要一起吃饭,我都以为这辈子也见不到了。”
“……那是因为,被追债了。”姜澈撇开眼,语调凉凉,大概是不愿提起这段不堪回忆。
钟灵眨了眨眼,以她现在生活的圈层,她想象不出那是什么困境。
彼时姜盛超迷上了赌博,欠了一笔很大的赌债,家门口被人泼油漆,半路上被人殴打都是家常便饭。姜澈那段时间上下学都小心翼翼,总是幻想一不小心角落里会冲出一辆面包车把他装进麻袋绑走。
“那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一声回我消息啊!”
初叁时钟灵骗母亲手机丢了,把自己的旧手机给了弟弟,这样姐弟两人就算见不到面,至少还能偶尔交流——以姜盛超那时的经济状况,是断不可能给姜澈买手机的。
“因为……”姜澈想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那之后他有偷偷去姐姐的学校找过她一两次。
最后一次,钟灵恋爱了。
他忘不了那天回到家家里被翻得一团乱,还有两个不认识的陌生大叔皮笑肉不笑向他打听爸爸下落时的恐惧感,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搬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家。手机早就被爸爸拿走换钱,只能用最后一点餐费,一个人坐了3小时的城郊巴士,来姐姐的学校找她。
离家时他连书包都来不及放,背着书包拽着包带,站在校门口小卖铺冰柜旁的角落,尽量不影响店家的生意,也不打扰任何人,摆出一张小大人的脸,翘首以盼放学那一刻的重逢。
结果等来的是钟灵和早恋男友的打情骂俏。
钟灵没看见他,但他听见了钟灵说的话——
[我最讨厌弟弟了。]
姜澈这才意识到,原来姐姐也并不是要无条件喜欢自己的人,自己的烦恼,也不应该分享给她——他从来不想成为谁的麻烦,既然讨厌,那就走吧。
我不想被你讨厌。
姜澈沉下眸子,短暂的沉默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和姐姐不同,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回忆。
其实早在那之前,他的世界已经和姐姐不一样了,不,应该说,从一开始,他的世界就已经和姐姐不一样了。
所以这个夜晚,当两个人重新回到姐弟的位置,用超出姐弟的亲昵方式感受彼此,过去那些时光里承受的委屈、失望、寂寞、挫折、惦念……种种情绪才会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让他狼狈失态。
“因为什么?”钟灵打断了他的思绪,还在等这句话的答案。
姜澈闭上眼,千言万语不过化成一声自嘲的笑:“没有。”
“总是什么都不肯说,真倔。”钟灵抱怨。
所以好奇怪啊,这样的姜澈,竟然会流着泪说想她了。
等一下,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就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他们……呃……嗯?
因为姜澈的眼泪而被打散的意识全部回笼,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跑偏了,可能因为姜澈难得在她面前卸下防备,她不自觉就转变为姐姐的立场,想要安慰、保护他。
也对,高考结束后又是四年没见,她有很多的话想和他说。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好像并不适合叙旧。
钟灵僵硬地瞥了眼怀中那个脑袋,因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刻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她身体一点点挪动,都会引发被面的沙沙摩擦声。
连这种声音都听得清,更不用说他趴在她胸口,她的心跳声应该早就掩饰不住。
算了,亲都亲了,抱也抱了,现在说她是清白的,她自己都不信。
再则他比她还主动,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姜澈。”她的手指挑了挑他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