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哪个乡县不巧正发生干旱洪灾一类的,就连那当地的官员都下场带着百姓跪拜。
看着这一路的人心惶惶,小筱不禁有些失笑。
若是她告知那些百姓们,那神像冒血是被她气炸了的缘故,虔诚的百姓们会不会拿着锄头来跟她拚命?
不过由此可见,供奉在神案上的不一定都是心存慈悲的神,也可能是道貌岸然满腹算计之辈。
他们享受着人间香火,摆脱了生死,可干的却并不一定是忧国忧民的好事。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一路上倒是不愁吃喝,只待入夜时,进香庙里取就是了。
当小筱从香案上拿起馒头和瓜果的时候,还不忘朝着那额头破了个洞的洞渊帝君挥挥手:“不好意思,占了你的供果。不过你整日忙着算计人,应该没时间吃喝吧,不必谢我,我就帮你代劳了!”
她说这话时,凤眼微微眯起,笑得狡黠可爱,透着十足的灵性,气人得很。
此时百里相隔,正坐在一间禅房内闭目休憩的叶易突然也是撤唇一笑:这个崔小筱,还真是得了便宜卖乖,竟然跑入他的神庙,在他的神像前公然挑衅!
就在这时,璨王带着几个鬼宗的弟子走了进来,对叶易道:“神尊,派出去的人回报说,崔小筱和魏劫那帮子人似乎朝着西北的方向进发了。”
其实不必璨王禀报,附在叶易身上的洞渊也清楚崔小筱他们的行程。西北方向……他们大约是要去拿那尊烛九阴的神像去了。
魏劫和崔小筱倒是不避讳人,一副巴不得人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嚣张样子。
毕竟他们中间有从二百年后穿越而来之人,自然是觉得自己洞察先机,有恃无恐了!
洞渊启唇一笑,并不太关心符宗那一帮子人的动向,而是问道:“你说的那个秦凌霄,现在身在何处?”
璨王回禀道:“他的父亲没有我的血续命,如今已经是苟延残喘,只有拿到魔珠才能救命。他想要得到魔珠,势必要在崔小筱或者唐有术的身上得到其一,所以现在他们父子正偷偷跟着崔小筱一行人呢。”
洞渊听到这,微微笑了笑,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说道:“看来这座章尾山会变得很热闹啊!”
说完之后,他又闭上眼睛。璨王见这情形,便不再打扰神尊清修,轻轻退出禅房。
当只剩下洞渊一人的时候,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凝神看向了窗外的玉兰花树。
此时并非花开的季节,不过他在入这座寺庙的时候,便在屋前幻出了一株盛开的玉兰花树。
他曾经对崔小筱说,这花树是为了纪念他的亡妻,其实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份想念,可假的是,他思念之人却并不曾是他的妻。
看着玉兰花在风中飘落的情形,洞渊慢慢伸出了手掌,在手心里幻出了一抹神影,那影子在他的手心慢慢升高,发着淡光,悬在了半空。
这是个身穿金甲的女子,长长束发及腰,四肢修长,金盔闪亮,五官是出尘的明艳清冷。当她拉起金雕长弓时,纤长的手臂呈现了精瘦而有力的起伏线条,精致的侧脸带着不吝于男神的帅气,让人移不开眼。
伴着一阵风,那光影又飘到了窗外的花树之下,她一身的金甲化为飘逸的白色长裙,乌发披肩,纤腰娉婷,大眼闪动着明媚,笑着摘那朵朵喷香的花儿,却不再是金甲帅气,而是一身的柔情妩媚……
洞渊帝君站起身来,凝神痴看着这一抹神影。
这是七府中唯一的女神君——威凤神君。她与自己并肩为战的日子,似乎还在昨日,可是他再也听不到她清灵而动听的声音。
身为天之骄子的洞渊,轻易就能捕获女人之心,就算是女神君也不例外。虽然她的出身不好,与自己并不相称,可是这样的女子让人忽视不得。
洞渊对她一直有种就在掌心里,予取予求的安然感,甚至在她和众多的神女之间周旋。
对于神来说,生命漫无止境,一成不变的都会在千万年的时间里觉得乏味。
他从来没有想过与哪位神女结成定契的仙侣,共享彼此的神力修为。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在三界诸神之间,是多么耀眼的存在,他的身边有着太多的簇拥嘈杂,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她不知何时开始,对他有了淡淡的疏离。
当她亲口承认,自己不再爱他时,洞渊的反应只是轻轻一笑,并不在意。
可当他发现威凤的话是真的,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时,洞渊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心慌得发疼……
他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接受不了威凤那双明净的眼里竟然不再有他了的事实。
为此,他略施计谋,设计了魔城屠戮的陷阱,然后看着她掉入陷阱,安静等着她向自己认错求情。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知在他面前一向温婉和顺的女子,心肠硬起来是有多么的冷酷,甚至对她自己也毫不留情……
那时,她已经知道了天帝将魔城被屠的的罪孽降在她一人身上,可是在众神审罚的时候,却一语不发,压根没有辩驳着屠城的命令是洞渊所下。
事后,他曾经向她委婉表示会向天帝禀明一切,还她一个清白。
她却是淡然道:“不必了,就算为神,也不该亏欠人情。我欠过你和圣女天大的人情,一并偿还也是应该的。不过天罚一场,于我来说只不过削弱几百年的神格,并无大碍。你仙途正盛,刚被封为帝君,说出去了,反而让圣女与天帝为难。”
她表现得那么平静,好像自愿替他顶罪。可那时,他也不肯认错低头,总是希望她吃些苦头,才会懂得他的好,再回到他的身边。
他那时只是想着,她被削了神格也好。人啊,只有身在低微处时,才不会那么贪心,非要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就在这时,那影子微微动了,就像那日她前往西海降伏恶灵时一样,自是背过身去,不肯再看他一面。
可是谁想道,天罚突然在她重伤时降临,而她的魂灵竟然堕入阴司的忘川河里,再也不肯浮起……
此时威凤的身影正像他俩最后相见时那般,决然地转身而去。
这是几百年来在洞渊面前呈现了无数次的景象,每次看时,他都能想起折磨着自己的无尽懊悔——那个时候,他若是拉住了威凤的手,或者陪着她一起去西海,是不是就不会留下现在的遗憾?
自她以后,就算他身边簇拥的神女再多,可哪一个都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她。他也是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才猛然惊觉,其实自己除了她以外,可以什么都不要!
此时见她要离开,洞渊赶紧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臂,可是就在握住的瞬间,那光影如同金色碎砂,转瞬消散不见踪影。
洞渊忍不住痛苦地蹙紧了浓眉,如今他依附在了凡人的身上,思念的痛苦似乎也加倍袭来,
“威凤……你到底在哪里?”可惜这一声只回荡在禅室,却无人应。
如此情绪汹涌,他额头的伤口处又开始渗血,洞渊努力平复起伏的情绪,让自己的气息平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