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脑子不正常。”沈绰骂他。
“那就是吧,”裴廷约点头,“你也说了我人憎鬼嫌。
“行了,不管气什么,我跟你道歉就是了。”
“不必了,”沈绰凉声道,“你的道歉也只是嘴上说说,下次照样我行我素。”
裴廷约偏头看他:“你这么在意这些?我让你觉得很难相处?”
沈绰没有回头:“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裴廷约的目光在他侧脸上停了片刻,落回车前方,没再说什么。
沈绰便也不再说,靠进了座椅里。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城外半山的山顶上,裴廷约先推门下了车。
“来这做什么?”沈绰跟下去问。
裴廷约嘴里咬着烟,靠车门边冲他招手:“过来。”
“你先把烟掐了。”沈绰没肯。
裴廷约垂眼笑了下,无可奈何地扔掉刚点的烟,以脚尖碾灭:“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像你这么麻烦的人,过来吧。”
沈绰走过去,没有靠他太近,停步在后车门边,裴廷约示意他看前面:“日落了。”
沈绰回头看去,前方大片晚霞笼罩渲染天际,暮夜更迭的时分,酷暑的燥热终于消退了些许。
他怔然看了片刻,收回视线。
“来这做什么?”
“看你心情不好,”裴廷约说,“放松放松。”
沈绰:“你从哪看出来的?”
“脸上全写着,”裴廷约双手抄兜倚车门边打量着他,“沈教授,你不知道你脸上藏不住心思吗?说说吧,今天突然当庭变更诉讼请求,因为什么?”
沈绰沉默下来:“……别问了。”
下午他的案子开庭,过程其实算很顺利。
陈鹏的确是个口才了得的金牌律师,坚称他的当事人不但比第一买家多付了二十万首付,而且已经是房屋实际占有人,有和租户发生纠纷时的出警记录,以及向物业申请装修的证明文件作为证据,原本他们这边胜诉的概率很大。
第一买家的代理律师却没有坐以待毙,提出被告曾当面和自己当事人放话跟沈绰这个第二买家是同乡、房子要卖给自己熟人,他认为两者之间存在恶意串通、第二份购房合同应属无效合同。
证据也有,——沈绰和卖家的原户籍信息,都是隔壁省的一个地级市下的某某乡镇。
沈绰当时脑子便有些乱,法官询问卖家时,那位也慌慌张张地承认了自己确实说过这话。
虽然他只是看过沈绰的户口本,看到上面的迁入地跟自己是同乡,才以此为借口想打发另一买家,不曾想反而给了人话柄。
陈鹏倒是很镇定,小声问过沈绰,确认他跟卖家之前不认识,便说没什么问题,让他放宽心。
但在庭审辩论结束前,沈绰忽然主动提出了变更诉讼请求,要求解除合同,拿回购房款。
最后法官也的确没有认可他们恶意串通这一说,他这份购房合同依旧是有效的,沈绰胜诉了,判回了购房款和利息补偿。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裴廷约却不放过他。
“你和卖家是通过中介联系签订的购房合同,买房之前实地看过房,首付还比第一买家多,只凭一个户籍信息根本不可能推定你们是恶意串通,明明可以实现最初目标,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沈绰拧眉:“我不想说。”
“因为提到老家,想起过去的伤心事,被揭了疮疤,心里不舒服,不愿跟从前的同乡再有牵扯,所以连房子也不要了。”
“不是。”沈绰矢口否认。
“你自己在庭上说的,十几年没回过老家,”裴廷约问,“有什么难堪的事情,要跟家里完全断了关系,和那位难以忘怀的初恋有关?”
“你能不能别说了,”沈绰提起声音,“够了,你以为你是谁?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
他的眼里盛上了愠怒,晚霞烧红了眼尾,呼吸也有些不稳。
裴廷约敛眉看他片刻,把人拉过去,回身按到了车门上。
“啧,又生气了。”
“你他妈的——”沈绰咬牙骂道。
“还会骂脏话?”裴廷约似乎有些意外之喜,“沈教授,你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你烦不烦?”沈绰绷着脸,甚至想跟这个人打一架。
“嫌我烦?什么才叫不烦?”裴廷约问,“你那个初恋?什么性格的?”
沈绰根本不想理他。
裴廷约一只手捏住了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说说吧。”
“……反正比你强。”
“强在哪?”
“至少是个正常人,”本来不愿提起的人,在裴廷约一再追问下似乎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总不会跟你一样,嘴里没一句真话,难缠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