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未说完又簇簇落下泪来,眼见这般垂暮之年的老人伤怀痛哭,小寒也觉得不忍,正想找个话头开解,谁知旁边随侍的有崔绍的二儿媳妇王氏先笑道:“小姑姑流落在外多年,一时转不过筋来也是有的,祖母莫急,容我们好好与小姑姑分说也就是了。”
顾夫人亦浅笑劝解说荣国夫人,又道:“再过十余日,二娘子就要参加武举,功课繁忙,不如等举试过后,再来分说此事不迟。”
她既出面劝解,荣国夫人也觉得甚为有理,才渐渐收住了眼泪,与顾夫人聊起帝都繁华,最后竟然将一出上门认女儿的闹剧,掩饰成宾主尽欢。
皇帝最近突然爱上作画,时常沉浸于画案之间,李溯求见时他正在勾一张折枝牡丹的线稿,虽然用笔不甚流利,却也已经似模似样。
听见李溯进来的足音,皇帝含笑搁下了笔,见小儿子神采奕奕,笑道:“阿溯可是有喜事了么?”
李溯急匆匆来觐见皇帝,其实心里窝了满腹的郁火,见父亲也来取笑他,见礼之后道:“父亲说笑,可羞杀儿也。”
皇帝听他话头,知道必然是说了两岔的事情,故意道:“朕听说你有一位红颜知己,过从甚密……”
李溯心中一百二十个不痛快,脸上只露了一分不耐烦,道:“父亲若是嫌儿子清闲,就只管折腾吧。”
被儿子小小顶撞一下,皇帝倒也不恼,接过宦官田瑞递上来的茶饮了一口,笑道:“急什么……昨天太子和东宫长史崔翊来求朕,说你府上的一个叫沈小寒的,是崔翊失散多年的女儿。”
李溯竟然没听到有人传这条消息,心里突地一紧,脸上仍然笑嘻嘻地道:“沈氏世居江南,清河崔氏可从来不出京畿道,怎么这突然蹦出来个女儿……不对,怎么会是崔翊的女儿?”
皇帝观察他的表情,有意向他投一道惊雷,“十余年前,崔公正当盛年,有个女儿有什么稀奇?”
李溯对小寒的母亲不甚熟悉,对荣国夫人可有耳闻,笑道:“荣国夫人不知道吗?”
崔翊惧内世所共知,皇帝畅笑道:“想来百密一疏也是有的……朕是想问问你的意思,毕竟崔翊唯一的女儿予你为妃,也不算太坏。”
李溯从方才说起崔翊的女儿就知道这是一道难解的谜题,皇家娶妇不论妻家宗亲辈份,小姑嫁弟,侄女嫁兄也常有发生。
崔翊的女儿这五个字可真妙,李溯微笑道:“父亲,孩儿不能再娶崔氏女,沈小寒只能是沈小寒。”
太子已娶了清河崔氏族长的女儿,他若再娶一个崔氏女,就算什么都不做,朝野也会认为他与太子是天然的同盟。
皇室与氏族之间的婚姻,从来都是交易。
皇帝微笑道:“朕本不想讨你的嫌,可是天天被人念叨着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为你选妃的本册已经更新过三回了,倘若再拖着不选,朕怕被谏议大夫骂。”
谏议大夫当然也没有无聊到要管赵王家事,但是为了崔翊新认的庶女,督促皇帝早下决定也是正常的,毕竟御史台也是崔氏势力覆盖最多之所,清流物议,最是要命——因为过于聒噪。
更新过三回的本册正放在御案上,记载着本朝五品以上官吏并世宦清贵之家未嫁的女儿,年龄在13-20之间,除了记载其德容言工之外,皆附有工笔小像。
这本册太子与郑王都用不上,更新三回之后唯一的用途便只有为李溯选妃,皇帝望着李溯若有所思,叹道:“阿溯不会也用不上吧?”
李溯笑的特别荡漾,“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