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沙哑的嗓音响起:“萧大人留步,姑娘家的卧房,男子不好贸然闯入,看一眼放心了也就行了。
李承沣不在,崔公公是跟过先帝的老人,也是李承沣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
他发须皆白,看上去老态龙钟,一双手却出奇地稳,挡在萧远身前让他半分也上前不得。
崔公公为了打消萧远的疑虑,高声喊道:“姑娘!”
按照约定好的,含霜应声回头,白皙消瘦的侧脸透过斑驳的窗棂,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她被蒙着眼睛,不知道李承沣让她哄骗的人是谁,她只是安安稳稳地做李承沣希望她做的,这代表着李承沣的心又向她敞开了一分。
她想要的远不止如此,他要大周的皇帝彻彻底底在她面前卸下防备,让她用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他最脆弱的脏腑。
若是没有这条黑布,让含霜好好看看来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萧远立在原地,一声“含霜”在喉头哽咽,他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他好像生而带有不祥的原罪,所有和他亲近的人或是因他而死,或是因他饱受痛苦和折磨。
含霜原本应该拥有一个快乐的人生,在父亲和师兄的娇宠下为非作歹,等到了年纪嫁给一个真心待他的青年才俊,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而不是一个人流浪到遥远的异乡,因为他而被别人抓走折磨。
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他愿意偿还。
萧远呜咽了一声,咬紧牙关死死忍住眼中的酸意,转过头去。
看着萧远的这反应,崔公公提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去,他知道,他们成功了。
趁着萧远痛苦不堪,崔公公赶紧承诺:“老奴明日就会启程,亲自护送姑娘到南越边境,萧大人请放心。”
方才短暂的交锋已让萧远意识到,崔公公是先帝留给李承沣的不世高手,有这样的人护送含霜,想必一路上安全无虞。
“萧大人,答应陛下的事,可以做了吧。”崔公公提醒道。
“嗯。”萧远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甚至还挤出了一丝微笑,看得崔公公心里发毛。
萧远沉声道:“有劳公公了。”
乌云聚拢,豆大的雨点砸下,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腥气。
唐聿在府中坐立不安,眼看着大雨倾盆,院子里转眼间积满了冰冷的雨水。
他留了人在萧府门口看着,只等萧远回来,他还有话说。
但是直到现在,仍没得到萧远回府的消息。
唐聿在屋里踱步,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揣了一把油纸伞就要出门。
萧远没带伞,这下肯定被淋成落汤鸡,他大病初愈底子还没养好,轻易不能受凉。
唐聿尽力说服自己,心里的惶恐不安只是因为担心萧远受凉生病,但心底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不是这样!
奇怪的预感支配着唐聿的理智,让他觉得再晚一步恐怖就是无尽深渊,唐聿深吸一口气,冲进了冰冷的雨幕。
冷冷地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唐聿站在将军府门口,愣在原地。
府门外,全副武装的禁卫军严阵以待,把将军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怎么回事?”唐聿质问。
喧嚣的雨声把他的声音割裂成破碎的音节,与面前披甲执锐的士兵并列,显得荒诞可笑。
从来最听他话的士兵无一人回话,像兵器架上开了锋的利刃一样冷冷冰冰,站得笔直。
禁卫军副统领林衍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唐聿面前,笑得仿佛往日一般亲近。
“景琰。”他温和地称呼道。
唐聿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记得当初整军备战时林衍仗着和唐聿关系亲厚带头挑战军纪,被唐聿当作了立威典型,当着众将士的面军法处置。
那之后,林衍在家休养了许久,坊间突然流传起唐聿胡作非为的流言,甚至还传到了萧远耳朵里。
早已撕破了脸,这人现在还在装什么手足情深?
眨眼间,林衍突然变脸,狞笑着摸出一块令牌,在手里上下把玩。
那是禁卫军最高统帅的腰牌,唐聿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又或许,林衍手中的,就是唐聿那一个。
林衍像是刻意让唐聿看清楚,他把腰牌在唐聿面前晃了晃,心满意足地扬声道:“陛下有令,禁卫军统领唐聿玩忽职守,特令其闭门思过,暂夺兵权,无令不得外出!”
一道闪电劈开阴沉的夜空,刺眼的白光下林衍狰狞的笑脸四分五裂,每一快碎片都淬满了怨毒的恨意。
林衍笑着说:“我等执行公务,还望唐领军好生闭门思过,切莫违背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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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发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