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聿背后都湿透了,三九寒天里,黏糊糊的里衣贴在身上,冰凉。
他努力维持自己表情的平静,尽量不让萧远看穿他的想法,现在是唐聿同萧远这个老狐狸斗法,谁要是先憋不住露了怯,谁就输定了。
唐聿在赌,赌萧远的铁石心肠,赌萧远不会因为在南越的几年就抛却自己的立场,赌他的铁血手腕,只会用在外人身上。
萧远也在赌,赌经历了这一晚,唐聿还会相信他。
“你心里,究竟向着那边?”唐聿忍不住,率先问了出来。
“大周生我养我,我自当将一切都献给大周。”萧远毫不犹豫:“唐大人,你怀疑我的忠心吗?”
唐聿盯着萧远看了半天,没发现他一丝一毫的破绽,方才想了那么多,全是唐聿自己的猜测,萧远的说辞,一向是站得住脚的。
“丞相说笑了。”唐聿笑道。
“你我相知,我知你对江山社稷万死不悔。”唐聿说。
纠结到最后,唐聿还是不愿意相信萧远另为其主。
一个会在大年夜跑到荒山上为素昧谋面的阵亡将士敬酒,把自己喝得烂醉只着单衣卧在冰原上的萧远,唐聿道他确实是个疯子,但也愿意相信他是大周的疯子。
“只是我有一事一直放心不下。”唐聿道:“去年新春是我俩在一起过的,我父母亲人死绝自然不必在意,倒是你,大名鼎鼎的萧远萧丞相,为何从未见过养育你长大的高堂呢?”
“去世了。”萧远答。
“当真都去世了?这么巧?”唐聿问。
这是最后一个关口,也是唐聿最重要的提问,若是萧远所谓的生长于大周根本就是个幌子,那他所谓的远赴南越求学,回来报效祖国的说辞,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我祖籍荆州江陵县,普通农户出身,父亲叫萧茅修。我在江陵乡塾里念过书,后来听先生说当世大儒在南越,就自己踏上了求学之路。后来荆州连降大雨,冲毁了江堤,江陵县无数人流离失所,我父母也死在了那场洪水里。”
“萧远是我后来改的名字,我本名应该叫萧三。”说着萧远苦笑了一声:“农家子哪用得着取名,我在家中排行老三,就是萧三吧。”
萧远摊手:“你看,本就没什么稀奇,都是旁人以讹传讹,把我说得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那些人查不到我的身世,只能说是他们高高在上惯了,不相信山村里当真走得出状元吧。”
说着,萧远还叹了口气,怅惘道:“当初传言乍起,说不知我师承何处,我就顺势添了一把火,要更扑朔迷离才好。毕竟新人在官场上行走,没有点噱头怎么唬得住人呢?”
“越是传得神乎其神,越是让人相信我背后有高人,平日里办事就顺畅许多。”
这话唐聿是信的,这种因势利导的做派看上去就像萧远所为。
不知怎得,当年初入官场,靠谣言给自己编造身世才能服众的萧远,好像更接地气了。
就像他说的,本来没什么稀奇,都是以讹传讹。
“不知你听过一个说法没有?”唐聿问:“据传当年你春闱并不是头名,殿试时先帝一眼相中了你,把你钦定为状元,往后你的折子,先帝也会更格外注意,加之你相貌万中无一,坊间就有传闻,说你……说……”唐聿有些说不去了,只好尴尬地笑了。
“说我以貌侍君。”萧远替唐聿补完了下半句。
“嘿嘿,你知道啊。”唐聿故作轻松。
当初未见到萧远本人之前,唐聿也是听信这种传言的。虽然只远远地瞧了一眼,唐聿就看到了萧远绝不是肯媚主求荣的人。
“嗯,知道。”萧远暗笑。“最早这种说法好像也是我放出去的,我身上的传闻越多,别人对我越忌惮,我行事就越顺畅,上升自然也就更快。”
萧远笑着承认了自己当初的算计,因为现在的他早已不再需要那些额外的手段来自保,他行事乖张,不再依靠自己身上裹得一层又一层的谣言,因为他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唐聿瞠目。旁人初入官场,都生怕给自己惹上什么败坏名声的官司,萧远倒好,自己提着脏水一桶一桶往自己身上泼,不管好名声坏名声,真真假假尽管让旁人去猜。在这份举棋不定背后,萧远早已青云直上。
难怪萧远从来不怕人言可畏,因为他早已超然物外,把人言玩转于手心。
果然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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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远:黑红也是红。
不亏是本文最强嘴炮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