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的汉人被频繁更迭的胡人政权统治了足足两百年之久,早已模糊了中原王朝统治的记忆。
有些政权推崇中原文化,重用汉人,他们便出来入仕,有的政权打压汉人,他们便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耕读传家的传统倒是不曾遗忘,汉文化是流淌在汉人的血液中,是永远都不会遗忘的。
这些年萧彧安排的民间渗透也早就传到了东戎各地,北方的汉人都知道,如今的安国君王英明,吏治清明,国力正在迅速崛起。
他们盼望着安军能够早日打过来,将他们从戎人手下解放出来,堂堂正正做一回人。
如今安军终于到了,且军纪严明,不仅不袭扰百姓,还主动帮助他们干活儿,修路搭桥,砍柴担水,跟胡作非为肆意抢掠的戎军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样的军队怎能不叫人喜爱欢迎呢。
所以安军每到一处城池驻扎,都会受到当地百姓的热情欢迎。百姓会主动腾院子、房间、土炕给安军住,因为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在寒风中忍受寒冷。
萧彧得知军队陆续都安顿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一面让闵翀安排粮草赶紧送往前线。
这个过程中,元旦也已经过了,因为过于记挂前方战事,今年的元旦都没怎么庆祝,平平常常就过了。
但想到今年上半年便能解决东戎的事,心里就有了盼头,解决完东戎,就算是完成了中原一统,届时他们有好多时间在一起过年。
安军不进攻,元崧却有点坐不住,他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拿不定主意是走是留,只能将希望全都压在母舅慕容敢身上。
元崧对慕容敢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他有点恨慕容敢的冲动与无能,早早就跟安军一战定了胜负,折损了东戎的主力军,迫使他现在只能一味地逃避,真像一只丧家犬。
但他又不能离开慕容敢,因为他是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若是慕容敢死了,那么他也活不了。
元崧坐在晋阳郡府邸中,木然看着寒碜大殿上几个正争得头破血流的大臣,眼中没有一丝光亮,仿佛是个盲人。
陛下,依你看呢?迁还是不迁?慕容敢舌战群臣,双方谁都没有说服谁。
元崧听见这话,眼珠一轮,终于有了点活泛气,但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依国舅说的办吧。
慕容敢说:那便不迁都,待安军来时,陛下只需御驾亲征,保准士气大涨。
元崧愣住了,他方才根本就没在听慕容敢与几个大臣争论的问题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让他御驾亲征,他虽然懂一些骑术和箭术,但是从没上过战场,完全没想过有一天会逼得他御驾亲征,过了片刻,元崧叹息:我去!
慕容敢说:陛下无需担心,陛下只需亲自往城楼上一站,便能鼓舞士气。
元崧苦笑,他已经绝望了,东戎与安国相比,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取胜的几率极其微茫。不过从洛阳离开那一瞬间起,他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东戎已经一败涂地,死亡是他早已预料到的结局,东戎都亡了,他不觉得自己还能苟活,所以战死沙场又如何呢?
第196章 灭戎
春风将柳条吹得绵软起来, 萧彧拈起一根垂柳枝条,细细端详青褐色枝条上的鹅黄嫩叶。建业的柳树都发芽了, 春风想必早已吹过黄河,北方的冰雪也开始消融了吧。
天气暖和起来,最后的网也该收了,一切即将尘埃落定。
身后传来脚步声,萧彧没有回头,那脚步又快又轻,不用想,定是阿平那小子。
爹爹!果不其然, 阿平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进入变声期,声音有点嘶哑,像公鸭嗓, 那么爱说话的孩子,在外人面前都不怎么开口了,只有在萧彧面前,还像个孩子一样唧唧呱呱说个不停。
萧彧转过头去, 打量着个头已快赶上自己的儿子,面上尽是欣慰的笑容:从哪里摘的桃花?
阿平正在发育期,身形纤瘦, 脸庞逐渐褪去稚气的婴儿肥, 轮廓逐渐显现, 是个极其英俊的少年,跟萧彧有五分相似, 但剑眉星目, 更为英气一些。
他手里拿着两枝开了一半的桃花, 献宝似的给萧彧看:好不好看?就是宫墙外那株桃树,它结的果子又苦又涩,极难吃,最大的用途便是春天开花给人养养眼了。我去替爹爹插起来。
萧彧笑道:回头找一株蜜桃的嫩枝条嫁接一下,说不定就能好吃了。
说起这个,他就不禁感慨起来,谁还记得他当初是个农学博士呢。如今他的事业倒是后继有人,几乎每一两年都有新的杂交稻出现,最高亩产已经突破四百斤。
没有化肥与杀虫剂,产量的上限在那儿了。不过也足够了,总共才不到几千万人,这么大个国家,随便种点都够吃了。
阿平朝桃树的方向望一眼,说:可是明年咱们应该就不在这里了吧。
萧彧微微一愣:对啊,明年就在长安了呢。不过说不准,长安有更好吃的桃呢。
阿平微笑起来:爹爹说的没错!
父子二人慢慢往回走,阿平说:今日闵尚书考校孩儿,东戎收复回来后,该如何治理。爹爹,东戎收复得如何了?前方有捷报回来吗?
萧彧摇头:还没有。应是尚未出兵,北方比南方冷,此时想必才刚刚解冻,还需一些时日。你如何回答尚书的?
阿平说:爹爹曾经教了我,说北地气候与江南全然迥异,物产不尽相同,自然得因地制宜。北方干旱,不能种水稻,那便种麦。北方平坦辽阔,也可放养牲畜,届时战马还能自给自足。
萧彧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你想得到因地制宜,便已非常不错了。
阿平认真道:孩儿也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具体的治理方案考虑不到。我对北边了解有限,爹爹不是常告诉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嘛,等以后搬到长安去了,实地考证过后,方能有更具体的方案。
说的没错!治理一定要从当地的实际情况出发,不能搞一刀切的懒政。萧彧拍拍儿子的肩,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希望阿平能够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将这天下治理好。
孩儿记住了。
萧彧坐在案后,看阿平认真地将桃花插好,又细心地抹干瓶身的水,摆放在案头,貌似随意地问:爹爹,我们什么时候迁都?师父一回来就迁吗?
萧彧说:看情况,若是顺利,你师父回来至少也得四五月份了。再收拾整顿一下,怎么也得等入秋凉快了再走。
阿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便还有半年时间。
对。阿平是不想搬家?萧彧注意到了儿子脸上的表情。
阿平连忙摇头:并没有,孩儿也很期待搬家。长安是大汉故都,咱们大安也会像大汉一样强盛,不,会更强盛。
萧彧听到这话很满意:你有这个志气,那真是再好不过。咱们父子一齐努力,将大安建设成为一个伟大而强盛的国家,开太平盛世,让万国来朝。
阿平眼睛亮晶晶,用力点头:嗯,孩儿会努力的。
萧彧话题一转:不过咱们在建业住了好些年,一下子要搬离,我也有些不舍呢。你就没有不舍?说完斜睨儿子。
阿平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是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