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说:收服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让他心悦诚服,而不是强迫留下来,否则也是留不长久的。
吉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郎君言之有理。闵当家迟早有一天会对郎君心悦诚服。他相信郎君有这个本事,他最佩服的人就是郎君了,在他心中,郎君除了不会武功,别的都比师父厉害,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萧彧走出院子,路过已经泛黄的稻田,想起来家里粮食也不多了,这稻子至少还需半月才能收获,所以得去买一些粮食才行。
萧彧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虽然纸坊的进项一直没停过,石灰窑也有一些进项,但家里开销也大,前些日子收购贝壳就花了一大笔,这又要烧青砖,还要做瓷器,雇了那么多人,哪儿都要钱。这买粮食又得一笔不小的开销,真是花钱如流水,完全攒不下钱,还是得出海做生意才能赚大钱。
萧彧先去了砖场,工人师傅们和泥的和泥,做砖坯的做砖坯,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干活,画面还挺轻松。工作进度也不慢,再有两天,这工作就该结束了,接下来就该等砖干了之后下窑了。
转完了砖场和石灰窑,他又去了纸坊。纸坊里热闹哄哄的,萧彧刚到门口,就被二郎看见了,他兴奋地说:郎君,你快看,这是我哥新做的纸,你看好不好。
吴家大郎听见弟弟的话,赶紧转过身,拄着拐朝萧彧走来:郎君你看,这是新一批的纸。他的腿还有点一瘸一拐的。
萧彧看清了大郎手里的纸,跟以往黄褐色的纸张不同的是,这纸颜色非常浅,已经接近白色了,而且还略带有些许光泽,要比之前的纸更为光滑,萧彧伸手摸了一下:这纸是大郎做的吗?用什么做的?
大郎嘿嘿笑:我换了一种树皮,树皮经石灰煮过之后,我又放在溪水中漂洗了几日,拿上来暴晒,然后再泡软,反复清洗,打成纸浆,又加了一种白色的藤汁,然后就做出这个样子了。郎君你觉得这纸如何?
萧彧说:看着不错,拿笔和墨来,我试试效果。
立即有人将试纸的笔墨送上来,萧彧沾上墨汁,写了一个萧字,下笔流畅,毫不涩滞,而且笔锋干净,完全不晕染:好纸!比之前强了数倍。大郎,这一批做了多少?
大郎听见他的评价,激动得手都在抖:腾汁有点少,这一批一共就只做了不到三十张。
萧彧说:产量不高对吧?但也没关系,你就慢慢做,也不着急大量生产,这纸的价格要比旁的贵上数倍。这一张我打算定价两文。
大家都惊叹起来,一张纸卖两文,是什么概念?一升米都不到两文啊。
萧彧说:大郎,这个纸你将规格再做大一点,可以多做两种,回头我给你尺寸。这种纸完全可以用来当画纸,这个年头,学琴棋书画的,都是名门望族,全是有钱的主,可不得论张卖才行。
萧彧喜滋滋地捧着大郎新制的纸,当即大声宣布:大郎勇于创新,造出了优质纸张,从这个月起,他的工钱加倍。
这消息一宣布,在场的学徒都朝大郎投来羡慕的眼神,大郎的工钱原本就比他们高,如今加倍了,那更是高得离谱了,可不叫人羡慕吗。
吴兴义替儿子高兴的同时,又赶紧说:郎君,可使不得,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哪还用加工钱。
大郎也摆手拒绝:郎君,我不用加工钱,只要郎君觉得这纸好就行。以后我会加倍努力造出更好的纸张来。
萧彧笑眯眯地摆手:这事不用再议,往后咱们纸坊都是这样,表现优异者,都有奖励,如果能造出更好的纸张,都会酌情加工钱。奖励机制就要这么用,有奖励才会有创新。
萧彧拿着那一沓纸,乐呵呵地往家走,吉海跟着他:郎君,这纸真能卖两文一张吗?谁会买呢?
萧彧说:有的是人买。有钱人别说两文,就是二十文都愿意买。
那么有钱啊。吉海咋舌,他原以为郎君就算有钱人了,没想到还有更有钱的人。
萧彧说:等以后你长大了,去的地方多了,就知道这天底下有钱人奢靡到什么程度,酒池肉林都不够看的。
他们怎么会那么有钱呢?吉海问。
怎么会?萧彧重复了一遍,说,有些人是通过自己的聪明勤劳,完成了初步积累。比如种地,他力气大,肯吃苦,种出的粮食比人多,将多余的粮食卖了又去买地,慢慢地,地就多了,他就能雇人种地,自己只收租,收租得来的钱拿去买铺子开店,就这样滚雪球一样滚下来,就成了富翁。
也有些人靠军功和才能得来的,这种靠勤劳、英勇和智慧得来的财富,都还是正当的。更多的人,则是利用权势占据了有利的资源,成了巨贾。比如某个人家里有人做官,他家便能从官府拿到贩卖盐铁的许可,以此轻松获取暴利,甚至富可敌国。萧彧说。
吉海皱起眉头:这不就是郎君所说的官商勾结吗?
对啊,自古官商勾结都是常态。钱权总是捆绑在一起的,有了权,想来钱就太容易了,有了钱,就会想办法攀附权贵,以此来保护自己的钱。萧彧说。
吉海说:那钱和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彧笑着斜睨他:怎么就不是好东西了?不好,为什么那么多人还争?
可郎君说了,官商勾结得来的财富都不正当。所以不是好东西。
萧彧惊讶他的逻辑还在线:对,钱权勾结来的财富当然不是好的。但钱和权还是好东西,只要正面利用,它完全可以为百姓谋福利,使百姓不受饥饿、寒冷、疾病之苦。
吉海说:我想起来了,郎君说过,权力要掌握在好人手里,才是好东西。比如就该掌握在郎君这样的人手里。
萧彧仰头哈哈大笑:我可没想要什么权力。
那郎君不想为百姓谋福利吗?吉海问。
萧彧扭头看着吉海,这小子问题还挺犀利:我没想要什么权力,做个富家翁,也能帮上一些穷苦百姓。但是你们可以去争取,我就当个夫子挺好。他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教员了。
吉海耷拉着脑袋:郎君不想要,我也不想要。
萧彧笑笑,没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他还小,待日后大了,自然会想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过就算是想要权力,也不容易呢,在这个门阀林立的时代,吉海这样的底层子弟,连寒门都算不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上升的渠道,唯一可以凭借的,大概就是战功了。
不过也说不好,这时代这么混乱,乱世出英雄,说不定将来就有什么机缘建功立业了,希望那时候,他还能保持初心,不要成为自己曾经厌恶的那类人。
还没进村,便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萧彧面上一喜,回头一看,果然是裴凛之回来了:凛之。
师父!吉海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师父,顿时也露出惊喜之色,师父骑马真英武,什么时候能教他也骑骑马就好了。
裴凛之驱马赶到他们身侧停下:郎君,适才去哪儿了?
萧彧扬了扬手里的纸:去纸坊了,大郎造出了好纸。
那敢情好。郎君上马,我带你回去。裴凛之弯下腰朝萧彧伸出手来。
萧彧看了看他身后挂在马背上的褡裢,说:马背上坐不下了吧,我走回去便好,也不远。
裴凛之将身后装猎物的褡裢摘下来,扔给吉海:吉海接着,你拿回去。
吉海慌忙接住沉甸甸的猎物:是,师父。
裴凛之伸手将萧彧一拉,让他坐在了自己身前。
萧彧:他说:我不坐后面吗?坐他怀里,感觉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