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吉山,萧彧和裴凛之本来就站在闵翀的对立面,要杀他、围剿海贼都天经地义,吉山属于叛徒,闵翀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闵翀胸膛起伏剧烈,显然情绪十分激动,他抬起手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你们这帮官府的走狗,被你们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萧彧说:你若不想活,那便是我们多事,你大可以自杀,选择权在你手里。还有,我不是官府的走狗,而是海贼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与人民为敌,就是我的敌人。说完,他就拉着裴凛之离开。
闵翀挣扎着就要起来离开。吉山为难地看着萧彧和裴凛之离开的背影,又回头赶紧去扶闵翀:大当家的,你别乱动,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闵翀一把推开他,喘着气说:滚开!我的弟兄们已全都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杀我又救我,这是想要羞辱我吗?
吉山说:萧郎君和裴郎君不是那样的人。你误会他们了。
闵翀恶狠狠瞪他一眼:没出息的狗东西,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你居然还帮他们说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也给我滚!
说完就从要从床上下来。无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得厉害,刚到床边,便直接从床上翻滚下来。吉山慌忙上来接人,但是已经撕裂到了伤口,闵翀一下子痛晕了过去。
当家的,当家的!吉山已经快哭出来了。
萧彧和裴凛之听见动静,折返过来,看见摔在地上的闵翀,裴凛之皱起眉头:郎君就不该救他。
萧彧过去帮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不生气才不正常。死伤那么多兄弟,自己的事业全都被毁,不可能会泰然处之。
三人重新将闵翀抬上床。
闵翀再次苏醒之后,态度变得极其恶劣,见谁骂谁,拿到什么就摔什么,还绝食,说不吃嗟来之食。
萧彧和裴凛之也不去劝,家里其他人也不去接近,只有心怀愧疚的吉山一如既往地去照顾他。
闵翀说:吉山,你若还当我是你当家的,你就带我离开这里。待我伤好了,我们再回来报仇。
吉山垂眸:大当家的,我们无处可去了,船都被官府收缴了。而且萧郎君和裴郎君都是好人,我不希望大当家的找他们报仇。
你跟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什么没有被官府抓起来?闵翀冷哼,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吉山背上都起了白毛汗,不敢看闵翀的眼睛:这儿就是我老家,我娘去世后,弟弟妹妹被他们收留,也是他们救了我。
闵翀听到这里,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一声:原来是老熟人啊。
吉山赶紧摇头:不是,他们是我离开村子之后来的,从京城流放来这里的。
闵翀听到这里,声音也拔高了:你说他们也是犯人?
吉山点点头。
闵翀差点没被气死,既然他们是犯人,为何还要帮官府,奴性简直刻在了骨子里,无可救药。
闵翀依旧绝食,逼着吉山带自己离开,吉山能带他去哪里呢,船已经没了,自己家也没了,根本就是无处可去。
晚上,闵翀饿得腹中似有一把火在烧,放在床边凳子上的饭食早已凉了,但他咬着牙不去看一眼。吉山又不见了,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吉山!
吉山没有回应,不知道去哪里了,他闭上眼睛睡觉,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读书声,又有掌声和笑声,吵死了!
吉山上完课,回来看闵翀:大当家的,你又没吃饭。
闵翀闭着眼睛:外面在干什么,吵得人觉都睡不安生。
其实他哪是被吵得睡不安生,根本是饿得睡不着。
说到这个,吉山来了兴致:萧郎君和裴郎君给村中年轻人授课,非常有意思,大当家的你应该去听听。
闵翀睁开眼:授课?授什么课?
吉山说:萧郎君说是扫盲班,教大伙儿读书识字,还有算术。裴郎君还会给大家讲打仗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今日说的是三国的赤壁之战,火烧连营。
闵翀沉默了片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吉山挠头: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他们应该都不是普通人。萧郎君特别厉害,他会造纸,会用椰子炼油,还会用羊油做蜡烛,这蜡烛就是萧郎君做的。
闵翀扭头看着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竟然还是自己做的?倒是有点本事,不过也都是雕虫小技罢了。他的肚子又咕地响了起来。
吉山说:大当家的,你还是吃点吧,你吃了伤才能恢复得更快。
闵翀冷哼一声:我不吃嗟来之食。
吉山说:这鸡汤是我花钱买的,不是萧郎君家的。
闵翀看着他:你买的?那端来吧。
吉山去端碗,发现已经凉了: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
不必。闵翀伸手接过,一口喝干了鸡汤,真是快把他饿死渴死了。
吉山见他吃了,嘴角扬了起来,萧郎君说的法子果然管用。
这日上午,萧彧正在走廊上干活:鱼儿,你将那一叠陶碗拿来,试试看能不能夹住。他正打算烧松烟制墨,因为学生太多,墨锭太贵,还是自制比较省钱。
鱼儿捧来几个碗,放在萧彧脚边:郎君,这碗烧了烟灰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用了啊。
吃饭是不能了,但可以一直用来烧烟灰啊。
要烟灰直接从咱家锅底刮就行了啊。鱼儿说。
萧彧笑起来:锅底其实也行,但是不够用啊,而且烟灰不够细腻,制出来的墨品质太次。
鱼儿说:可是咱家没几个碗,烧黑了就没有了。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是在准备自己烧陶吗,等陶窑做好了,你想要多少碗都行。现在有了船,就差货物了,想赚钱,就得多准备一点货物,所以萧彧是打算什么都尝试一下,先烧陶试试,等积累好经验,再挑战一下瓷器,现在是严重缺乏技术人员。
郎君你好厉害,不仅会做椰子碗,还能做陶碗。鱼儿对自家郎君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没注意到厨房门口坐了个人,将他俩的对话全都听了去。闵翀眯起眼看着低头砍竹子的萧彧,那双手白皙莹润,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再往上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分明也不是崖州人拥有的肤色,这明显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这样一个小渔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