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早早来到兵部大牢,由差役引着一路进到牢房里面,我见这大牢阴暗逼仄,处处散发着腐烂泥土味道,心中难过不已,心想他可是受了罪了。我们径直走到一处牢门前,只见陆景贤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前面放着一个方桌,上面点一盏小灯,牢房里站着叁个人,中间那人身穿官服,胸前的补子看着是个六品官,他一见我到了,马上拱手道:“下官张毅,见过李都督。”又命令狱卒:“快给李都督看座。”我哪里有心情听他说话,走上前去,隔着牢房的栅栏,看向那个牢里的人。陆景贤身着中衣,形销骨立,半闭着眼睛,脸上显得疲惫万分,身上倒是干干净净,也看不出有外伤。我见了心下难过,叫了一声:“陆大人。”他身子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看向我。”
“只听那张毅突然笑着说:“李都督怎么这般表情,这里哪有什么陆大人。”我这才注意到他,见他抱着一摞纸,足足有百来张,对我道:“这都是陆公公前些日子亲笔所写的证词,等今个儿审完了自会给李都督过目。”一双眼珠提溜打转,一脸奸笑:“你看我们也没打他,只是要交代的东西太多,叁天叁夜没合眼了,今日提审,下官自会捡最紧要的问,不会耽误李都督的时间,李都督,那我们就开始了。”
“这人一副标准的小人嘴脸,我半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便点点头。心中大为困惑,心想这种提审为何圣上要让我旁观?正想着,就见那张毅问陆景贤:“这是上次陆公公拟下的名单,有关赈灾款一事……”他说着抽出一张纸,当着他的面念了出来:“黄天化、崔英、蒋雄、闻仲……”我一听,直接傻眼了,看向陆景贤,他听着名单,嘴角微微上扬。那张毅念到后面,停了下来,直接把那张纸甩到他脸上,怒道:“你可真行,封神榜啊这是?!”陆景贤笑了一下,虽一脸疲惫虚弱,却也掩盖不住那种恶作剧得逞后的愉悦,我也想笑,可是看他的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张毅直接坐在了桌子上,扳过陆景贤的脸,露出一个邪笑:“那你就说说你和户部罗尚书家儿媳妇的事儿吧。”陆景贤有气无力的道:“我不是都写了吗?我们以音律相识,仅此而已。”那人摸着下巴,猥琐至极,挤眉弄眼道:“你们到底干过那事儿没有?”陆景贤脸色瞬间变了,奋力挥出一拳想要打那张毅,可他太过虚弱,那一拳在半空就被张毅一手抓住,继而狠狠地捏着他的手腕。我站起身来,大骂道:“你这狗东西,问的是什么狗屁!”那张毅被我吼的吓了一跳,松开了他,溜溜的从桌子上下来了。”
“正在此时,大牢的门开了,外面一缕阳光射入,我眯着眼睛,只见程家妹子由两个公人带着缓缓入内。她一见陆景贤,眼泪“唰”地就下来了,陆景贤则别过头去,不去看她。张毅见状,立即露出一个淫笑,他打量着二人道:“这下证人到了。”他又问陆景贤:“你们到底什么关系?”陆景贤沉吟一下,道:“我与罗夫人……知音之交,并无半分越轨私情。”那张毅一个冷笑:“是吗?人家可是来指认你的,陆公公。”又转向程家妹子,道:“罗夫人不用害怕,你只需将这陆景贤的恶行一五一十的讲清楚即可,他如何以权势逼迫你?”程家妹子看着陆景贤,平静的道:“陆郎他从未逼迫过我,倒是我,一直倾慕于他。”陆景贤猛地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只见她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若真能与他同塌而眠,交颈而卧,芷兰此生无憾。”我听了也几乎要掉下泪来,陆景贤呆呆的看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她。”
“她说完,四周一片静寂,那桌上的小灯燃着黄豆大小的火苗,映在囚室的墙壁上,仿佛一颗心那样跳动不止。张毅怒不可遏:“陆郎?陆郎?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没有廉耻的女人!”程家妹子冷冷道:“你们怎么不去查查当朝户部尚书,永平六年,贪墨百万赈灾款。”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从袖口中拿出一册卷着的书本,说道:“要证据,这账薄便是。”那张毅对此情形显然未曾预料,并不敢伸手去接。过了半晌,他忽地恶狠狠道:“你这女人好不狠毒,为了个阉人竟然检举自己夫家,按律当凌迟!”又盯着陆景贤,目光中闪着令人可怖的精光,道:“有人交待过,说你喜欢这阉人无非是他会弹个小曲。”说着向左右递了一个眼色,我心中升腾起不详之感,与程家妹子对视一眼,见她目光慌乱困惑。只见两个手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铁锤,我立即高呼:“住手!”说着一把抢过旁边狱卒的钥匙,那狱卒想要阻拦,程家妹子一掌打到他胸口,那人登时便倒地不起了。”
“牢门还未开,突听一声巨大的哀嚎,我手中的钥匙“啪”地掉在了地上,就见陆景贤捂着右手,从椅子上滚落在地。”
“我呆住了,那张毅看着陆景贤,面露狰狞之色,只听他说道:“不就是弹个小曲吗?看老子废了你的手!”我只感到血液直冲大脑,再也不顾得了,捡起钥匙,开了门一脚就踹在那张毅的胸口上,踹得他大口吐着鲜血。其余人一见,无人敢上前。我一把抱起陆景贤,也顾不得旁人,直接冲出了牢房。他面色惨白,身上被汗浸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见我抱他还在有意无意的挣扎着。我就抱着他径直出了兵部,一路竟然无人敢拦,到了大门口,却与圣上身边的太监陈达正撞上。”
“哎呦?你抱的这是?陆景贤?怎么成这样了?”那陈太监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不耐烦,只想赶紧去找大夫,便没搭理他,一脚迈出了大门。那陈达追了出来,又拦到我们面前,说道:“李都督,你可不能把人就这么接走了,他还是朝廷要犯呢。”我不客气的道:“你没长眼睛吗?人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如何?”陈达张了张嘴,我没工夫和他废话,绕过他继续向前走去。只听他在身后喊道:“你这么抱着他也走不快,过来一起坐车吧。”我停下来,转过身去,疑惑的看着他,只见他招了招手,一辆马车停在我们面前。那陈达见我不动,阴阳怪气的说:“怎么着?还得给您二位抬上去不成?”说着又对我坐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看了一眼怀中的人,见他闭着眼睛,两片薄唇全无血色,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上了车。
“怎么搞的?圣上可没说对他用刑啊!”刚一坐稳,就听那陈达一副惊讶的语气,我心下烦躁:“我怎么知道?”
只听那陈太监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陆景贤啊,死不了,他是这个。”只见他伸出一个小拇指,道:“圣上放出来的饵,钓鱼用的。”我满头雾水,见陆景贤疼的不行,身子蜷成一团,也无暇追问,便道:“陈公公,陆大人需要立即就医,我们现在去哪里?”那陈达点点头:“是去就医啊,东交民巷,太医院。”见我仍是不解其意的样子,嗤笑一声:“不懂啊?实话告诉你吧,谁整他谁倒霉,这些人呐,不是不怕死,是真不知死。”又用脚尖碰了碰陆景贤的身子:“不过,这德行也是活该,听话不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