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几个从沐冉舞身边逃离的孩子竟然比那些大人镇定。他们都是孤儿,以前在街边乞讨,后来又成了沐女魔的吸血羊羔,大约经历了太多的苦难,面对如此可怕的人生困境时,反而看上去更加沉得住起。
而王遂枝长叹一声,看着赶过来的周飞花道:“周小将军,没想到你我竟然在此处重逢。只是我现在恐怕也时日无多,倒是麻烦你给我的妻儿捎带些遗言……至于师父她……你看看能不能劝一劝她,莫要再为恶了……”
周飞花递给他从村里带来的粗饼和咸菜,然后指了指正给那些受伤的人魔上药的薛冉冉道:“你师父就在眼前,有什么话,你可直接对她说。”
王遂枝原本只是随口“嗯”了一声,等琢磨过来周飞花话里的意思时,望向薛冉冉的眼睛不禁越瞪越大:“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待周飞花讲了自己识破那假沐清歌的经过后,王遂枝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匍匐在地,哇哇大哭了起来:“我就说我的师父怎么会变成那般恶毒的德行!原来她竟然是假的!太好了!师父!师父!徒儿眼拙,您不会不要了徒儿吧?”
冉冉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哄着个中年长胡子老爷们不要哭,那场面一时间闹腾得很,等好不容易安抚好了王遂枝时,她又问:“秦玄酒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王遂枝吸了吸胡子上的鼻涕,指了指自己眼睛上一处尚未消散的淤青道:“我当初在赤焰山的客栈将师弟灌醉,就将他也带了出来。可是他醒来之后,听了我说的话,便说我胡乱怀疑师父,将我狠狠揍了一顿,就独自离去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再去找寻那个假货,继续认贼为师……”
冉冉跟王遂枝说了一会话后,便转身出了山洞,她一眼看到苏易水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调息。
她不想过去打扰他,便选了另一处山坡,望着天上明月,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可是叹息声未歇,身后便有人靠过来,低沉问道:“不是已经将人都救下来了吗?因何叹气?”
冉冉抬头看了看立在她身边的俊逸男人,怅然若失道:“我以前觉得自己跟以前的弟子们并无什么联系,我已经不记得他们了,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师徒之情,也就是跟十四师叔能熟悉些。所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眼看着沐冉舞欺骗他们时,却没有立刻表明自己的身份,现在想想,挺对不起他们的。沐冉舞现在已经偏激得行事癫狂了,若是秦玄酒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恐怕不能原谅自己……”
苏易水沉默没有说话。要是他没有丧失记忆的话,恐怕老早就知道了冉冉的身份。
可是他为何会任着那假货造谣撞骗,身边围拢着以前的徒子徒孙们呢?
以前苏易水恐怕想不明白,可是就在方才,那王遂枝朝着薛冉冉又是磕头又是认错,一口一句“师父”叫着的时候,他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厌烦,似乎忍受不了薛冉冉被一群男子环簇的场景……
也许他就是因为这莫名的情绪,才懒得揭发假货,任着她造谣撞骗,顺便吸引走那些可能围在薛冉冉身边的男人吧?
所以罪魁祸首本应该是他才对,这个丫头又何必揽着自责上身?
可认错的话在舌尖兜转了几转后,苏易水到底说不出口,只生硬道“那个秦玄酒若真遇险,我会救他出来的……他们都是胡子拉碴,过了而立之年了。难道自己不长眼睛和脑子?那个沐冉舞除开顶了一张假脸之外,有何处像你?他们自己眼瞎认错了,与你何干?”
薛冉冉听了这话,再次幽幽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别扭的男人,心有戚戚道:“我上辈子真是不嫌麻烦,认了这么多徒弟,偏偏好性子的少,都是别别扭扭的,我上辈子最后该不会是累死的吧……唔……”
她最后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气坏了的男人低头用薄唇迅猛封口。
苏易水一遍凶猛地亲吻着她,一边想着:她上辈子的确眼瞎,竟然收了他这样表里不一,坏透了的人,可既然已经收了,便不是她想甩就能甩得了的了!
此间明月高挂,坐在大石上的一对男女缠绵片刻之后终于分开。
冉冉将头慢慢靠在臭脾气男人的肩膀上,与他依偎着静赏天边明月。
刚刚安顿好了众人,从山洞里转出来的周飞花正好看见了他们的背影。
虽然她现在看着苏易水依旧不顺眼,可是又觉得两人是几辈子的孽缘?居然生死都冲散不开。
但愿这辈子,成为薛冉冉的她不必再承受太多的责任,得偿心愿徜徉天地云霞之间……
这一番折腾后,沿江似乎变得平稳了很多,暂时没有人再失踪了。可是穷奇村后的山上有妖魔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虽然驱赶妖魔的时候,不见官府派出援兵增援。可待听说穷奇村的人俘虏了十几个水魔之后,官府却立刻派人来传达上风指示:“我们大人说了,这等邪物乃是邪气入侵,无药可救,须得引火焚烧,再寻高僧诵经超度。你们这些无知乡民不可自行扣留这些邪物,还是快些交出来吧!”
这些差役们的意思倒是很直白,就是要尽快处理掉那些魔化了的人。
苏易水虽然捉了山雀贴符,让它前往西山送信,但是这里距离西山实在太远了,酒老仙就算御风尽快赶到这里,也得需要几日的路程。
第85章 (探入龙岛)
可是这些差役又是不交出人来决不罢休的架势,里长为难,便跟周飞花和苏易水他们商量,看看能不能先将人交出去再说,毕竟这些是官差,一旦得罪了,他们这些坐地户可就不好讨生活了。
但是还没等周飞花说话,苏易水先硬冷开口道:“不行,人不能交给他们。”
只一个秦玄酒,就让那丫头内疚得不得了,若是王遂枝他们再被人一把火烧掉,那丫头岂不是要自责得吃不下饭?
所以苏易水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掉了。
这下子,村里人又是各怀心思,议论纷纷,那些没有亲人化成水魔的,都有些不满,觉得若为几个不人不鬼的,让整村人得罪官府,岂不是日子难过?
甚至有人偷偷去找官差,言语间透露出那些水魔就在后山的山洞里。
官差领着大队人马来到后山找寻水魔踪迹时,刚刚将那些异化之人转移走的冉冉和苏易水里立在树梢上,将那些领着官差的村人看在眼底。
冉冉发现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是周飞花房东婆婆的亲侄儿。
就在村子被袭击的那日,侄儿还围着那位房东婆婆跑前忙后的,没想到转天便跃跃欲试地领着官兵去抓他自己的表外甥。
苏易水却见怪不怪,冷哼道:“那家单传独苗,老婆子的夫家没有相宜的晚辈。若是老婆子的独苗孙子不在了,他这个做侄儿的不正好可以坐享其成?”
冉冉虽然聪慧,但是从来不愿将人想得太恶,这点上她跟苏易水又是大大的不同。也许苏易水作为皇家的后代,对于这种权力倾轧,同室操戈更加敏感和有体会吧。
听了苏易水的话,冉冉默默吸了一口冷气,然后低声道:“人与魔有时候真是一线之隔,修仙容易,可是修心真的很难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苏易水这个前任魔子听了这话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冉冉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撇嘴道:“喂,就是说你呢!没有师父的话,也要好好修行,不能老动不动想着怎么将恩师掐死,将你这么辛苦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诶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头上的小抓髻就被苏易水捏住摇了起来,一时间西山前师尊的威严荡然无存。
冉冉只能握住他的手腕,小声恼道:“不要弄了,头发要乱掉了!”
苏易水磨牙笑道:“再敢提将我养大,莫怪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他觉得自己现在对这小妖女太放纵了,简直是着了她的魔道。只要挨着她时,便有些心不在焉,整日只想与她黏腻在一处,照这样下去,洗魂符还没解开,他便全不是自己了。
苏易水觉得自己应该对薛冉冉严苛些,不可再那么粘粘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