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和廖昭杭认识久一点的哨兵都知道,这么多年来,廖昭杭从没有接受过任何一位向导的疏导。仗着自己先天条件好,每每受到精神折磨,便靠向导素苦撑。
他有严重的精神洁癖,疏导于他而言是件非常私人的事。
那意味着他需要为向导开放权限,让向导进到他的精神图景,看到他的内心世界,他的情绪、意识甚至记忆都随时有可能被窥探,精神也易被控制。
廖昭杭无法接受与别人进行这样亲昵又坦诚的“活动”,因为他早已有了喜欢的人,他执拗地认为被别的向导疏导是一种精神上的背叛。
尽管,他喜欢的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依然自作多情地死守着荒唐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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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廖昭杭记事起,他便住在孤儿院里。
那个时候国家不太安宁,培养和管理哨兵向导的体制没有现在成熟,科技也较为落后,常常需要牺牲很多哨兵向导来对付入侵的恶兽,流离失所的小孩便逐渐变多。
廖昭杭和那些小孩一起住在孤儿院,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唯一的长辈便是院长妈妈。
院里有十几个和他经历相似的孩子,他们睡同一个大房间,同一张大床板。可因为人太多,再大的房间和床都显得那么拥挤。
虽然孤儿院陆续都有收到一些好心人的捐助,但他们的生活依旧过得艰难拮据。
一条裤子穿到破,缝补好后又接着穿;夏天没有空调,便在院子里铺凉席睡觉;冬天没有暖气,便相互抱在一起取暖。
后来,有志愿者带了工具和材料来教孤儿院的孩子们做手工香皂,再把他们做的东西定期拿去义卖,为院里减轻了一些经济负担。
志愿者走后,孩子们自发做起手工香皂,去富人居住的街道边摆小摊,一天也能挣个早餐钱。
廖昭杭年纪偏小,制作碱液的过程存在危险性,他是不被允许参与的。
但他手巧,给他一把小的美工刀,就能将脱模后的方块皂刻出各种精致形状,从而让它们卖出更好的价格。
落下的皂屑也不浪费,收集起来留给他们自己洗澡洗脸用。
在廖昭杭刻的所有图案中,猫和女孩卖得最好。
大家都以为他是照着孤儿院里的流浪猫和院长妈妈刻的,但只有廖昭杭自己心里知道,他刻的是梦里的画面。
大概从十一二岁开始,廖昭杭频频会梦见一个女生。她很可爱、活泼,像只小猫。
她和一个男生在街上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他们一起上学,背着同学老师谈恋爱,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廖昭杭醒来后洗漱照着镜子,赫然发现那个男生似乎是长大后的自己。
很奇怪。
他确信自己没有在生活中见过她,可梦是那么灵动真实。
廖昭杭偷偷告诉院里一个朋友,他梦到了一个没有见过的人和一些古怪的事情,朋友开玩笑说他是孟婆汤没喝干净。
廖昭杭不信鬼神,对朋友的话听后即忘。
但梦仍未停下,而且更加清晰完整。
他做了错事,伤害了梦中的女孩,他于心有愧,跪伏在她脚下。
耳边传来欢呼声,廖昭杭在泪眼朦胧中被吵醒。
朋友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有一家富人得知孤儿院的难处,决定捐助二十万元供他们学习、生活,另外还会免费提供未来五年份的新鲜食物和生活用品。
二十万在那一年绝对不是一个小数字,因而当这家富人开着车来孤儿院时,懂事又早熟的孩子们都穿着自己最整洁的衣服迎接。
黑色车门打开,出来一对夫妻和一个女孩。廖昭杭还没看清,视线便被院长妈妈挡住。
院长感激地和他们鞠躬握手,那男人告诉院长,他的女儿很喜欢孤儿院做的香皂,所以一定要让他来看看。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应声从爸爸身后走出来,廖昭杭看见了她的脸,忽地怔住。
那分明是梦中人的缩小版,他一下认出了她。
廖昭杭忘记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怦怦的心跳。
十二岁的他早早尝到了青涩的悸动,也体会到了现实的苦涩。
她的父母是在塔里工作的有头有脸的哨兵与向导,而他只是一个贫穷的孤儿,他们的差距犹如云泥。
他只敢在心里卑微地惦念,根本不敢再多幻想。
奇怪的是,在现实中见过她之后,廖昭杭就不再做那个长大后的梦。
他刻意在睡前回想,入眠也只是一片空白。
那些梦的记忆随着时间渐渐淡去,他忘了梦中的甜蜜,只剩下自己伤害她后愧疚的情绪。
廖昭杭感到慌张,用纸笔在深夜里拼命记下仅存的痕迹,但也只能写下只言片语。
他无措地掉泪。
或许,那真的是一场虚妄的梦。
到了十六岁,廖昭杭意外觉醒成一名哨兵,被送去塔接受国家统一的管理。
同年,境外的巨兽袭城,她的父母去支援前线,不幸牺牲。
廖昭杭得知这个噩耗时是在哨兵学校的教师办公室。
她的姑姑是老师,因为她家的事情请假了一周,办公室的其他老师们便都在聊这事。
廖昭杭后来在学校门口见到过一次她和她姑姑同行的背影。
已觉醒成哨兵的他视力极好,就算距离远,也能看清她瘦削的脊背。
廖昭杭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望。
他在梦里梦外都对她有亏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训练。
廖昭杭在十八岁这年结业,比同年觉醒的哨兵提早了两年。按照惯例,塔会给优秀的哨兵分配匹配度高的向导。
廖昭杭没有接受塔的强制分配,主动申请驻守南境。
她父母牺牲的那座城市已被巨兽夷为平地,至今没有重建,而南境是离那片废墟最近的边境城市。
他要用他的方式,报答那善良的一家,替她的父母守护好她。
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与巡逻,击杀试图闯入国家的异兽,他在南境一待,便是七年。
但廖昭杭怎么也没想到,他在二十五岁这年又遇见了她……
……
那次疏导结束后,陆续有不同种类的异兽从南境的四面八方入侵。在一次次的协力过程中,他们接触得越来越频繁,成为配合默契且相互信任的战友。
他们一起看过尘沙肆虐的南境,淋过同一场滂沱大雨,也在劫后共赏日出日落。
也许是出于对他精神体的喜爱,又或是单纯为了逗弄,阮芙夏经常为廖昭杭开一些小灶。
每当哨兵们作战结束,她都会以专业的态度为他们疏导,然后,再单独为廖昭杭进行特殊的精神疏导。
她用掌心抚摸他的精神体,他不会反抗,只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像条可怜兮兮的狗。
而那两米多长的白虎就低伏在她腿边,抬着大脑袋往她手里乱拱,吐着粉色的舌头,讨好地舔她的脚腕。
他对她的喜欢一览无余。
在向导面前,他简单得像一张白纸。
他从不把话说出口,她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进行着暧昧又愉快的疏导,阮芙夏摸得满足,他也很满足。
南境安稳了一阵子,北境却出了意外。
塔派遣他们去北境支援,这次回来后,阮芙夏没有为廖昭杭疏导。
她冷着脸把他叫到疏导室,厉声说:“上衣脱了,转过去。”
廖昭杭唯有服从,沉默地脱去衣服,露出裸露的上身。
北境那只异兽来得凶猛,饶是廖昭杭也受了不轻的伤。
他的背上落了四五道斑驳的血痕,由队医处理过,愈合了一半,长出薄薄的痂。
阮芙夏毫不心疼他的伤,凝出白蛇,驱动精神力将蛇尾变得硬实,以蛇尾作短鞭,狠狠抽了一下他的背。
“啪——”
血痂掉落,未愈的新伤上添了道深深的楞印,鲜红的血滴滴往下流。
廖昭杭疼得直冒冷汗,咬牙一声不吭受着。
“廖昭杭,违背我的命令?”阮芙夏冷冷问,“我的话在你这不管用了是不是?”
哨兵与向导分工明确,廖昭杭作战能力强,负责执行,阮芙夏则为他进行统筹指导,时刻安抚他的情绪。
可这一次,廖昭杭没有听阮芙夏的话。
他以自身为诱饵,吸引了北境那只恶兽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再让北境的其他哨兵趁机出手。
枪林弹雨中,廖昭杭差点和那恶兽一起去了西天。
阮芙夏憋了一路,回来后终于忍不住,她狠狠地又甩出一鞭。
精神力凝成的蛇尾鞭如同锋利的刀刃刮过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脊背,廖昭杭顿时皮开肉绽,痛得倒吸一口气。
她的蛇尾沾上他背部的血。一滴一滴落下,地上很快开出一朵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