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冬来。
冬走夏至。
无事发生的时光,在记忆中都是模糊的。
陈萝的17岁跟同龄人的17岁毫无差别,甚至更加枯燥。每日的学习耗尽了情绪和体力,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学校,她沉默得像13岁之前一样。
一棵孤独又干瘪的杂草。
许一暗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不来的时间居多。一旦来了,王菡就会在几秒后到达教室,或歇斯底里或满面笑容,死死拿捏着属于她的猎物。
高三下学期。
教室里越来越安静。
总是鸡汤和毒鸡汤不离口的老师,开始做心理辅导,每次上课之前都会讲些轻松的话题。
陈萝坐在教室中间,看着窗外摇曳的树枝,心想,夏天又来了。
空调发出轰轰的震颤。
同学们不时喝水,纸页哗啦啦响。
越来越闷的午后,最后一节课自习,在班主任的默许下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回家。陈萝改完值日生的名字,从讲台下来。
堆满书籍的教室犹如乱葬岗,零星几个人正在埋头苦学。
许一暗坐直身体,在教室最后的角落,静静看窗外。
这一年来,她很少见他,今日细看,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陈萝也看向窗外。
蝉发出唧——唧——的惨叫,热昏头的蚊虫撞死在窗户上,留下一个个灰色的点。
她坐回位置,揽下裙。
自动铅笔在试卷上顺滑无比。笔好用,今天的思路也挺清晰,她想。
女孩沉入题海,直到耳边想起惊雷才抬起头。
窗外乌云滚滚,雷鸣如鼓。
大风刮得窗户发颤,明明才下午四点过,天却黑得仿佛午夜。
本来就不多的人立马收拾东西走了,作为班委,陈萝放下习题去关门窗,等忙完,大雨轰隆隆砸了下来。
外面的世界被淋到模糊。
翠绿的新叶像落水狗一样,蔫巴巴收紧。
她打个喷嚏,浑身激灵。
翻来翻去,终于从抽屉找出一把折叠伞。
昏暗的教室里,高低错落的书栋影影绰绰。她将书包背到胸
ρΘ㈠8Θгɡ.)
前,急匆匆出去,一开门,狂风裹着雨吹进来,来不及撑伞,就 被淋透了半边身子。
陈萝迟疑片刻,关上门。
湿哒哒回到座位,翻找可以擦水的东西。
许一暗把自己崭新的校服外套递过来。
没怎么来学校的人,校服自然没怎么穿,她接到手里,还能闻到新衣服那股特有的味道。
“谢谢,我洗了还你。”
陈萝擦过水,翻个塑料袋装好,裙子湿哒哒贴在腿上。
许一暗看着她的腿,忽然问,“还有一件,不还我吗?”
“什么?”她抬起头,又迅速低下,“……”
半晌,动作慢下来,“搬家找不到了。”
许一暗看着女孩头顶逆长的发旋,双手贴裤缝,呈现一种不协调的克制。
陈萝拧下衣摆,不怎么拧得出水。
余光察觉到许一暗靠近,于是出声,“不就是一件衣服吗?”你还缺衣服吗?
她太知道怎么把过往变成利箭,拉弓瞄准的时候也极为狠绝。
许一暗止住脚步,僵在原地。
虽然看不到脸,但是陈萝明显感觉到男生压抑的情绪。
他有什么可生气的?
陈萝不懂。
又或者故意装不懂。
手机震两下,她查看讯息,白旭山下周回来,问要不要见面。
进入高三后,如非必要陈萝很少赴约,白旭山也挺忙,只偶尔搞个突击检查,看看她有没有跟许一暗或者别的人东搞西搞。
男人的疑心病。
白旭山:带你吃饭。
陈萝:不去。
白旭山:见个人,别整天不吃不吃的,不吃东西你能长这么大?
陈萝:……什么人?
她握着手机等回信,半晌白旭山才发过来——到时候就知道了。
陈萝关了手机,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无法容忍教室里令人窒息的空气,她重新抖开伞,背包冲出去。跑出学校,女孩站在老旧的红砖建筑下避雨。
十分钟过去,打车软件上没有一辆车接单。
该死的晚高峰。
该死的暴雨。
该死的,该死的许一暗。
她靠着砖墙,像只饥寒交迫的落水老鼠。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白天里遇到鬼。陈萝护着书包躲在屋檐,头顶,满是油垢的铁皮罩灯晃来晃去,发出吱吱的索命音效。
许一暗撑着伞,从雨中走来。
走到她前面来。
像一只高大的水鬼。
“……干嘛?”她靠着红砖墙,浑身湿透,身子冷得发抖,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他。
仿佛下一秒就要亮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