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觉得人家夫妻的事儿,她实在插不上嘴,所以只能尽量给公主多夹菜。
“我问你,你若是我,当如何办?”听公主这么一问,落云只能苦笑道:“大约就是管顾好自己,让自己舒坦些吧……”
渔阳公主重重将酒杯摔在了桌子上:“对!我就这么干!给他当牛做马,又换来了什么?还不如开心过自己的日子!”
落云低声道:“其实驸马最近心中愁苦,毕竟铁弗人不断烧杀抢掠,将军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上……”
渔阳公主沉默了一下,眼泪再次流出来道:“你知道吗?他竟然说,因为娶了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憋屈得要死……”
说到底,将军思念亡妻也不是一两日了,公主其实早就认了。可是听到赵栋后悔娶她,真是打破了渔阳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十多年的夫妻之情,难道对赵栋来说,就这么一文不名吗?
这夫妻之事,落云也不好劝解,只能尽量不让公主多饮,总算一番哭诉之后,公主也喝得酩酊大醉,自是躺着去睡了。
恰好韩临风今日也回来,她刚送公主回院子,等回来进屋时,发现那男人正半解衣衫,给自己的胳膊涂抹伤药。
那胳膊上赫然是寸长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虽然韩临风看落云进来后,便迅速掩上了衣袖子,可是落云早就看清了。
她走过去赶紧扯开衣袖,瞪眼道:“藏什么?以为我眼睛好了,鼻子就不灵了吗?满屋子药味,能瞒得过我?看看,药都没抹匀,也不包扎,不怕伤口感染?”
说完,她又让他脱了衣服,自己重新给他上药包扎。
那伤口倒是新伤,也由郎中缝合处理过,可是也能想象,是在怎样惊险搏杀里留下的伤疤。
想到外面流传着铁面军种种的事迹,落云知道这些战役,都是眼前这男人亲自带人一刀一枪地搏杀换回来的。
她虽然心疼,却没法替他上阵,更不能劝他继续做以前那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时也是心疼得眼泪打转。
韩临风笑着安慰她:“没你想得那么吓人,就是围剿铁弗人的时候,有个躺下装死的,被他不小心偷袭,划了这么一道。郎中都说了是皮肉伤,缝合好了,只要伤口不发炎就会很快长好……你的脸怎么了?”
韩临风说到一半时,终于发现落云脸上的红印子,立刻勃然色变。
落云连忙捂住了脸——她的肌肤就是这样,偶尔磕碰一下,那印子半天也不会消散,没想到却被他看出来了。
韩立风脑子微微一转,立刻想到了方才侍女说渔阳公主今日怒气冲冲找了落云,后来又喝得酩酊大醉的事情。
“是渔阳公主跟你耍酒疯了?她还打了你哪里?”
苏落云只想大事化小,便道:“没什么,是我不小心碰的……”
说完,她又低低说了地椒香的陈年官司,东窗事发,被渔阳公主知道的事情。
韩临风依旧心疼地揉着她的脸颊:“这关你什么事儿!当初不是我给你出的主意吗?回头我去跟皇姑奶奶请罪,就说当初是我的主意,你全不知情。她要迁怒,就迁怒我……你眼睛才好,怎么受得住打?以后看这样的情势不对,你转身就跑,理她作甚?”
落云苦笑道:“算了吧,有你什么事儿。我当初也是急着做成这笔买卖,没有考虑到公主若是知道后的心情。公主是个直肠子,当面被她打骂也就可以翻过这页了。她若要存心报复……岂不是牵连你了!”
韩临风挑眉不在意道:“我如今这处境,六皇子都得罪透了,还差再加一个皇姑奶奶?不过她府里追思亡夫人的东西可多去了,也没见她那么不能容啊!”
落云知道男人对于女人小心思这类事情,应该都不会太放在心上。不过公主这次真是被触动伤心了,于是她又跟韩临风说了赵栋的醉酒之言。
韩临风身为男人,却很理解赵栋的无奈:“陛下又下了圣旨,责令赵栋剿灭铁面军……赵将军大概心中不愿,借酒消愁。”
落云默默吸了一口冷气,轻声道:“那……铁面军该如何应对?”
韩临风似乎并没有将那圣旨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如今朝中世家专权,贪墨成风,甚至卖官鬻爵,岂能指望着他们这些短视之人收复故土?眼下我若放弃,便再无望击退铁弗人,只怕最后拿出再高的岁贡,也难填铁弗人欲壑。剿灭义军的口号,也不是喊出一日两日了,但是只要大魏人心不死,岂能无热血之辈?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落云应该都不清楚,四处分散的铁面军,如今正在重新整编汇总,如同积沙成塔一般,渐渐汇聚成师。
铁面军表面的首领虽然还是曹盛和袁熙他们,但是真正掌军人却是他。
有了军权在手,做任何事情都有底气了。哪怕现在真要与赵栋排兵对战,韩临风心里也算有底了。
只是他也不愿到那一日。唯有尽可能地避免正面冲突。
赵栋既然领了圣旨,势必要有举动。而韩临风要做的,是要继续做大,切割掉铁弗人进军大魏疆土的路径,同时也有筹码与朝中之人交涉。
未来的局势势必更加复杂,他也无法预测,唯有谨慎落棋,运筹帷幄。
待他羽翼丰满,兵强马壮时,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登基,也要有真本事才能削藩宗亲。
他就是要北镇王府变成一块难啃的宗亲硬骨头,才能让梁州与皇室达到微妙的平衡,做到互有忌惮,才可相安无事。
再说渔阳公主那边,虽然表示不会追责落云,到底是心里有了芥蒂,主要是觉得自己被落云看得太透,知道了自己姻缘都不堪,她有些转不过脸。
第二日,渔阳公主酒醒,便吩咐人在惠城找了屋宅,她即刻就要搬出北镇王府。
宗王妃并不太了解内里隐情,可是也听盛妈妈说起那日渔阳公主回来,似乎跟世子妃吵了一架。
可问起苏洛云是何缘故,这位掌家儿媳妇又不肯说,气得宗王妃忍不住嘲讽道:“你这么八面玲珑之人,居然也有得罪贵人的时候!”
赵归北受了母亲的吩咐,也来帮着她搬家了。小将军觉得母亲在北镇王府住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搬去惠城?
渔阳公主不能跟儿子展示自己的小心眼,只是假装若无其事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待的?无聊也无聊死了,去惠城起码住得热闹舒坦些……”
赵归北可不觉得惠城有什么好。母亲搬去了惠城,岂不是他以后再来探望母亲的时候,就看不到……看不到……
赵归北默默想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担心再没法常见到韩瑶小郡主了。
他一时又在想,那以后该如何常见到她……想着想着,晒成古铜色的脸竟然要开始有些发烫了。
“母亲,我听说宗王妃要给韩郡主说亲……不知说上了没有?”
听了这话,渔阳公主有些诧异地瞟了一眼儿子:归北这孩子可不是京城里那些混迹后宅子的纨绔子弟。他跟他父亲一样,可不会关心婚丧嫁娶一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