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佩儿原本在这等美人的面前有些自惭形秽,说话也透着几分刻薄。可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女子一直说话平和,毫无嫌弃鄙薄之意。
原来人家出手大方,早就给自己准备了银子和衣服。如此周到细心,她若一味刻薄,便太没意思了。
这段时间,曹佩儿过得并不好,一直四处躲藏,那裘振的人头也带在身旁,夜里总是惊厥睡不着觉。
现在,在这干净利落的小院子里,面对个说话温和的美人,恍惚有种重活一世之感,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有了松缓。
听落云说,要送她去找爹爹,曹佩儿终于哽咽了一声:“爹爹不知……会不会原谅我……裘振那么害他,我却一直鬼蒙了心窍,认贼作夫……”
落云拉着她的手,柔声道:“我的父亲不太疼爱儿女,母亲又早亡。父母之缘上,曹姑娘比我有福气。我听说,曹统领一直在挂念着你,有时因为做梦,嘴里都念叨着你的名字。有人挂心着,便是最幸福的事儿。姑娘如今脱离了贼窝,不必纠结过往,全都忘了,以后好好的侍奉父母,再找个真心疼人的嫁了……你的好日子,才开头。”
曹佩儿听了,倒是爽利笑出声:“原来你还有羡慕我的地方?”
落云笑道:“羡慕你之处太多,最起码,姑娘的这份刚毅果敢,我自愧不如。”
所谓拍马屁,也要拍对了位置。这话说得曹佩儿又是心里舒坦,天下能毫不犹豫手刃负心汉的女人,毕竟也没有几个!
大约在这位世子妃的眼里,自己俨然就是江湖侠女吧?
她跟这位世子妃虽然无什么深交,可是甚是对眼缘,竟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临别的时候,曹佩儿觉得自己白白拿了人家的银子,无以为赠,于是便掏了怀里剩下得大半包蒙汗药,热情地递给了落云:“这东西防身甚好,就送给你吧。你长得这么好看,兵荒马乱的年月,有些傍身之物才好……”
落云哪需要这个,刚要推拒,曹佩儿又迟疑说:“你若嫌弃不要这个,那我就只剩下那把砍了负心人的镰刀了。不过观世子待你甚好,一时应是用不上……”
嗯,好吧,还是蒙汗药收起来更体面一些。于是落云郑重道谢,收了这份独特的闺交之礼。
如此与曹姑娘道别之后,韩临风也派人用一辆马车将曹佩儿送走了。
他现在实在脱不开身,只能将这些事情托付给落云处置。
这一场守城追击战,持续了将近半个月,赵栋一路领军高歌猛进,势如破竹。
不过赵栋心里明白,这场战役打得入辟竹般丝滑,完全是因为有人在野猪岭打了个漂亮的围剿战,一举湮灭了叛军气焰,为整个反攻战开了个绝佳的开头。
每当想到这,赵栋都些惭愧。
儿子赵归北虽然将这位深藏不露的世子爷的种种事迹讲述给自己听,但是赵栋总觉的儿子说话有些夸大其词。
鬼子林战役多少有些凑巧的好运在里面,韩临风固然有些小聪明,可离帅才还远。
结果事实证明,韩临风真乃用兵的奇才!
他将土匪出身的裘振贪婪本性拿捏透了。
那整车的粮草,还有不知从哪里运来的金银果然够肥够香,引来了贪吃恶狼。
而那草人的瞒天过海计策,又是将人心算计玩弄到了极致。
就是因为之前在鬼子林里,那些叛军看过草人,受了草人不小的欺骗,才觉得韩临风在用老招式。沿途都是草人,也是渐渐松懈麻痹了他们的防备。当真人伪装成草人时,叛军纵然发现也为时已晚,早就进入了适合伏击的山坳里。
韩临风甚至都没有从赵栋把守的经州调配人手,只凭借区区迁西粮草营的数百人兵卒,就挫败了裘振的千人主力,打得反贼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当韩临风得手之后,立刻朝天燃放了烟火。守在经州城墙上的赵栋立刻对城外的叛军大营发动进攻。
于是如此一前一后的配合,换来了收复嘉勇州的胜利。
赵栋知道,这次绝非韩临风好运。这看似装神弄鬼的招数里,有着扎实的硬功夫,那些乔装草人的战士们可不是临时扮上的,而是数日来都是如此潜伏在野猪岭里。
能让这么多的兵卒在敌人靠近时一动不动,平日里就必须有过硬的训练,才能熬炼出这一批军纪严明的铁甲战士。
这一仗,让赵栋心服口服。
等赵将军再见到韩临风时,目光灼灼,上下不断打量,仿佛好色之徒刚发现了绝世倾城的佳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不过等韩临风表明来意的时候,赵栋却再次蹙起眉头。
因为韩临风这次说的却是要为曹盛正名,要朝廷归降招安的事宜。
韩临风心知赵栋为人,不是搬弄口舌权术之辈,所以也跟他开诚布公道:“曹盛在民间久负盛名,他掌管义军时,只一心收复故土,未曾动过百姓一分一毫。至今民间仁人义士提起曹盛,也是赞不绝口。然而现在裘贼窃取义军,不断对大魏攻城掠地。虽然野猪岭一战,我侥幸大获全胜,挫了叛军的锐气,但是若不能一鼓作气收复所有失地,一旦铁弗人趁虚来袭,接下来的战局便有些不受控了。”
赵栋沉吟道:“这跟招安又有何关系?就如你所言,曹盛已经在义军中失势,就算我肯应下,朝廷也未必能应。”
韩临风稳稳道:“他若一人归降,朝廷必定不肯应,可他若能带动义军一同归降,这份量不就够了吗?曹盛在义军中积攒的威望远超你我想象,若是能利用好了,便可早些止住这场内乱……如今眼看就要到了春季,牛羊也要放牧游荡了,将军觉得那贪婪成性的铁弗人会不会蠢蠢欲动,想要在大魏的内乱里分一杯羹呢?”
这话一下子触动了赵栋的心坎,他一直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每每夜里梦醒,也是眼望地图上失去几十年的故土喟然长叹。
现在,赵栋好不容易重掌兵权来到了前线,若是只是用来杀一杀反贼,有何意思?
现在裘振率领的义军虽然溃逃,但是他们的地盘甚广,一旦休整下来,再进行对峙,还是要花费些时间。
若是能彻底收复义军,便意味着也收复了义军占领下来的将近十州。若是再一鼓作气向北推进,收复余下的十州指日可待!
缠绕在大魏子民心中几十年的噩梦,便可以一朝破散了……
这么一想,赵栋的心也忍不住悸动。
不过,他想了想道:“那义军如今的首领可是裘振,你怎么有把握他们会接纳曹盛,更会听从曹盛的号召归附朝廷呢?”
韩临风笑了笑,挥手让身后的庆阳递过来一个木匣子,然后示意给赵栋看:“上将军请看,此人为谁?”
赵栋定睛一看,只见一颗用石灰包裹的人头,赫然正躺在其中。
赵栋曾在城墙上远远看过裘振,只是那时的男人相貌甚是英俊,为何这颗人头的脸上却有数道剑痕?
不过看那眉眼的确无误,再找来军中老将辨认,也确凿是裘振本人无益。
赵栋确定之后,不由得大喜过望,急问韩临风这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