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跟夫人说一说,给王府封白包的时候,就不要太吝啬了。
毕竟中年丧子,是人间一大痛。多花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且不提嘉勇州人心阴暗的算计,再说迁西的粮道。
迁西往嘉勇州运粮的粮道,若是满载缓慢行驶,基本是三日的路程,大部分粮道都临近城镇,有过往官兵的照拂,还算好走。
可是因为中间要穿过一道山,所以一般在运粮的第二日,要穿过一道狭窄的山路。
这山上密草重重,正是兵家易于埋伏之地,自古以来,不知埋下白骨几重。当地人称此山路为“鬼子林”。
若是有经验的押运官,路过此地的时候,一定要拿捏好通过的时间。
早晨不行,山中晨雾还没有散开,若山头埋伏了人,都隐在雾中看不见。
而晚上更是不行,贪黑走夜路,必定要撞背运。
趁着半路停下休整的功夫,迁西粮草营里几个原本的粮草营押运官也是如此劝解总督运的!
“督运大人,前方是重险地,我们还是折返回上一个镇子安歇一晚,第二天中午再过这道鬼子林吧!”
骑在马背上的韩临风一边接过酒壶啜饮一口,一边捏住手指头漫不经心地算了算:“若是听你的,岂不是要错过了粮食运到的时间?这足足耽误了一整天的功夫!都在路上走了几日了?不能洗澡吃肉,更没有女人为伴,真是活都活不下去了!今天就算有阎王在那林子里,我也不怕!当我们手里的刀剑是吃素的?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大着胆子不用怕,若是能早些护粮回去,我分赏你们每人白银二两!”
听了这话,那些运粮官难过地一咧嘴,而下面的兵卒则欢喜雀跃,大声呼喊,先是谢过了督运大人的赏。
就在官兵原地休整,吃着饭食的时候,有个个子瘦小的兵卒趁人不备一溜烟跑入了旁边的林子里。
那里有人正等着他,一看那兵卒来,立刻小声问:“如何?他们是不是打算折返,明日中午再过鬼子林?”
那兵卒小声道:“督运嫌着路上遭罪,想要早点回去,所以不打算折回去,今天要摸黑过林子。”
那人听得都直眼了:“怎么有人会这么蠢?能不能有诈?”
告密的兵卒讪笑:“他也得长了二两脑汁儿才能耍诈,你又不是不知,他这一路吃赌不断,诸事不管,狗东西一个,什么都不是!”
这下,那人也放下心来,如此告知了正在前方密林等候的裘振。
劫掠粮食这类事情,原本不必堂堂副统领亲自出马。
可是之前就是因为裘振一时大意,着了王昀的暗算,才丢了粮草。
义军中不少老将,拿这事明嘲暗讽,故意给裘振拆台子。
所以裘振决定要再立立军威,让“铁面军”重现鬼子林。如此奇袭,夺回被劫的粮草,才可挽回面子。
再说了,弄死一个纨绔子弟又有什么风险可言?裘振觉得如此深入敌后,毫无风险的奇袭机会难得。
给自己再添威名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所以这次,是裘振亲自带队,杀鸡用了屠龙刀,他要亲自送韩世子上一上黄泉绝路!
也不知世子那貌美非常的盲妻,会不会哭得梨花带泪,昏死过去……
当夜色渐浓下来时,粮草队也才刚刚走到了鬼子林的边上。
因为山峰遮挡,山路也阴暗极了。
粮草营的车队停了下来,稍事休整,点燃了火把之后,便开始继续前行。
在逐渐幽暗的山路上,只能靠着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才能看到粮草队伍的马匹车队,和影影绰绰骑在马背上的人。
当车队行进到了山涧中间,队伍的头尾都入了山中后,戴着铁面具的裘振突然朝天射了一只火箭。
顿时山涧两头的伏兵行动起来,将事先准备好的石头砸向山涧,同时搭弓射箭,箭雨稠密,伴着呼啸的箭声呼啸而去。
一时间,山涧里传来马儿惊慌痛苦的嘶鸣声,还有马车撞击石头和树木的闷响。
裘振周围戴着铁面具的部下纷纷大笑,心知这次偷袭算是成功了一半。
可是裘振却突然眯起了眼睛,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韩临风粮草队伍,可有百十来号人呢!为何方才石块猛砸,却听不到一声人语?
他也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当即后脊梁冒冷风,直觉不妙,所以手下人纷纷点燃火把照亮,准备朝着山下奔过去时,他猛然高喝道:“不好,有埋伏!熄灭火把!快!”
可惜他的话音未落,螳螂背后的黄雀们已经开始行动了,一支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箭朝着他们藏身的方位密集袭来,瞬间就撂倒了好几个人。
裘振手疾眼快,夺了一旁侍从的盾牌遮挡,同时也迅速辨明,暗箭是从他身后的大树上偷袭过来的。
他顺手将脚边扔着的一支火把高高抛起,伴着一缕光,终于看清了那树上的情形……
只见一个个披着干褐树皮的“树人”正爬在枝丫上,居高临下,放着冷箭。
这两日山间起雾,林影晦暗。那些树人如此打扮,若不用心细看,当真不会分辨出来。
为了万无一失,裘振得了消息后,在这山上埋伏半天了。
这些“树人”岂不是更早攀爬上树,潜伏得更久?
要知道这山上满是裘振的亲兵,若想不被人发现,便需要在树枝上静止不动。
这树上可不止一人,能做到如此潜伏,得是一支怎样训练有素的铁军?
就在裘振命令手下,朝着树上射击的时候,鬼子林山涧的山背后,居然又摸上来了一队人马。
原来他们居然靠着绳索一路攀爬,绕到了裘振的背后,手持刀剑,闷不吭声地摸过来补刀了。
这些后扑上来的人,明显不是粮草营养出来的闲兵,一个个骁勇彪悍得很。那股子切肉砍瓜的生猛,需要在沙场肉搏箭雨里才能历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