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临风看赵归北并不曾看向他这边的动向,便挥手叫来了惊魂未定的驿长。
将这驿长带入隔壁的房间,与他细细商量:“此番驿站被劫,若是报呈上去,你也该知自己是何等罪责吧?”
那驿长的肩膀一塌,表情甚是瑟缩。
每处驿站,都是军报信件中转之处,如此被人攻占,他的罪责难逃,只怕流放发配都是轻的了。
韩临风看了他的样子,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缓缓给他指了生路:“让盗贼捆绑塞入地窖,必定难逃一死,可若与贼寇奋战,只剩下拼死勇士二人,却是值得嘉奖的事情……”
驿长眼睛一亮,不由得看向韩世子。
韩临风和缓道:“你也看到了,我带着女眷,妹妹还是未出嫁的,若是在此处遭遇匪徒的事情传扬开来,与她们的闺名有碍。不妨我卖你个人情,只当我们是随后赶到,正好遇到你们殊死搏杀,这才堪堪将他们杀退。一会你布置一下现场,再去附近的州县调遣人手,将这些匪徒的尸首报呈上去即可。到时候,你只说自己的属下骁勇,与他们拼得两败俱伤,说得圆满些就是了。”
驿长万万没有想到,这位世子竟然如此善解人意,就是他亲生的爹娘都没这么对他好过。
绝望之时,骤然降下此等转机,驿长欣喜若狂,忙不迭应了下来。
而韩临风则将铁弗人伪造的信件当着驿长的面烧掉,只让驿长将真件传递到嘉勇州,如此一来,驿站机密未泄,天下太平。
跟驿长商量妥帖了这一切,他知道还有个漏洞没有填补,于是又叫来了赵归北。
这小子的性情倒是跟他爹如出一辙,有时候也死脑筋得很,想要说通他守口如平也要有一番技巧。
果然,当他说了对妻子妹妹名声有碍的一类话后,赵归北神色一紧,觉得这样似乎不妥当。
“这些人攻占此地,必定是有些什么机密,我们得报呈上去细细审问才是……”
“你包扎伤口的时候,庆阳已经审问过了,他们也是铁弗的逃兵,流窜到此,就是想要霸占驿站,打劫过往客商……如今他们已经伏诛,又何必坑害了这里的驿长……”
说到这,韩临风叹息了一口气道:“那驿长也甚是可怜,他的亲妹夫也在这里当差,被铁弗人身首异处。若是如实禀报,他大约也性命不保,可怜他家就要一门寡妇了。给他留些军功,替他保住性命,不过你我举手之劳……难道小将军惦记着击退铁弗人的军功,不肯相让?”
赵归北哪里是这等贪功之辈?被韩临风这么一说,再看那驿长跟在他身后可怜兮兮的样子,登时被架在高台上下不来。
韩临风说话不急不缓,可是一步步地往里套人的本事甚高明。
他也是看准了赵归北涉世未深,心思单纯,便用了些激将法子,让他不由得点头同意,只当是救人一命了。
于是驿长涕泪横流,冲着两位恩人磕了响头之后,立刻马不停蹄通知前营,报呈自己带着部下殊死奋战,又在韩世子的侍卫帮衬下击退了铁弗探子的经过。
至于剩下的几个活口,就在赵归北进屋喝水的功夫,韩临风使了眼神。
庆阳心领神会,假装松懈了他们的绳子,趁着他们要起身逃跑时,立刻高喊:“不好,贼人要跑!”
话音未落,顺理成章,余下的活口全都一刀毙命了。
等赵归北急忙跑出来时,这些铁弗悍匪都死得精光。他狐疑地看着韩临风:“怎么一个活口都没留?”
韩临风则慢条斯理地抬眼问庆阳:“小将军问你话呢!怎么一个活口都没留?”
庆阳的戏瘾没有世子大,他抓了抓头皮,有些词穷,干脆用手指弹了刀背,粗声粗气道:“昨……昨晚新磨的刀,太他妈的快了,没把握好火候……”
赵归北听得直眼,他虽然心思单纯,却并非傻子,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些什么事,可究竟是什么事儿呢?
他抓了抓头皮,一时也想不明白。
可是有一样,这次驿站遇到贼人,韩临风可亲自动手了!
那等利落身手,丝毫不逊于庆阳他们!这还是京城里那个眠宿花柳巷子,当街乞讨付酒钱的浪荡公子哥吗?
他这几天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倒是有了答案——这个韩临风,是有大内秀之人啊!
为何他以前在京城里,要颓唐荒诞度日?
当离开驿站后,趁着赵归北去前方打水的空隙,苏落云在车厢里听了韩临风细细讲述驿站真假迷信的内幕,心里一紧。
北镇王府真成了好捏的软柿子,谁都想要来踏一脚。
原来世子这趟莫名其妙的差事,是这么来的。
她轻声问道:“怎么办?你为何不拦下信件?那六皇子的信件一到王昀的手里,你不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了?”
韩临风说道:“这信是拦不住的。不过我既然已经窥知他们的计谋,自然不会被动……他们不希望我将粮草送往嘉勇州,那我就得努力些,送够吃的粮食,让王昀将军打败仗都没有借口……”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这短短几句若想要付诸实现,必定千难万阻,有着意想不到的难关。
苏落云慢慢将头靠在他的怀里,此时车轮滚滚,眼看着离梁州也愈来愈近。而落云心中知道,他们离得暴风眼也越来越近了……
如此又赶了两日,他们终于来到了梁州地界。赵归北要前往迁北大营,就此有些不舍地跟韩临风挥手告辞,并且直言,待他有空时,要去迁西粮草营找韩临风,跟他切磋武功。
韩瑶见他要走,连忙将自己的药箱子递给了他:“赵公子,你拿着这个吧,我要到家里,拿着也没用!”
赵归北也不迟疑,立刻接下,又拿了自己挂在马背上的袋子给韩瑶:“这是我母亲给我带的蜜饯和金桔麻团,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爱吃这些,你拿去吃吧!”
韩瑶觉得这么一赠一送似乎不太像话,于是故意绷脸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你留着自己吃吧!”
赵归北催动马匹,一伸手,就将零食袋子扔进马车:“都说给你了,哪来那么多啰嗦?”
说完,他笑着挥舞鞭子一路策马而去。
韩瑶方才差点被零食袋子砸到头,有些气恼地看着赵归北的背影。
他跟京城里大多数的公子不太一样,自带着一股子阳刚的莽劲儿,跟她那长得细瘦的未婚夫相比,似乎太壮了些。
韩瑶收眼不再看,故意挑剔地想:哪有富贵的公子长得那么壮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