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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添香 第29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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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若是那个纨绔世子说出来的,不过是轻佻的调戏良家之词。

可是苏落云现在听他说出这番话,倒像是黄泉邀约,催命鬼符。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左右都是一死,与他谈一谈也无妨。若能置死地而后生,那便是上苍垂怜他们姐弟,给了他们一线的生机……

想到这,她披散着长发,半抬起头,小心问道:“世子要骑在墙头与我谈?”

话还没有问完,她的腰际已经被抱住,转瞬间就飞身越过了高墙,又回到了世子府里。

落云疑心他后悔了,想要掳她杀人灭口。

可是韩临风引着她沿着小径前行,似乎不急不缓。

再往前走时,她似乎被引着来到一处平坦的武场,脚下铺着细沙。

她一不小心,便撞到了挂着刀剑的架子。

那冰凉的触感,还有不小心挂到的锋芒,都显示着这些可不是花样子的装饰,而是一件件可以杀人剁肉的利器……

韩临风及时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刀剑伤到她嫩葱般的手指,然后拿起一把剑,拔出剑鞘审视着寒芒道:“这把剑跟随我甚久,我也用得最顺手,它的剑身虽短,翻转起来更加自如,方寸之间,便可削鼻断肠……”

苏落云嗅闻着鼻息间的寒芒铁味,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被恐吓了。

如此吓唬她,她反而镇定了下来,垂眸说道:“民女深知世子武功高强,就算落叶断草,在您的手中都可变成杀人武器。而我这样的弱女子,也不配脏污了世子的剑,大约一根绳子便够了……”

若是难逃一死,相比于被开膛破肚,她还是觉得留得全尸更好。

世子听了她垂死挣扎的吹捧,轻笑了一下,似乎懒得再吓唬她,又引着她来到一处暖阁,席地坐下,接下来便是倒水烹茶的声音。

他一边烫洗小茶盅一边道:“在下想着你今夜大约睡不着,不如一同饮茶聊一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

苏落云不知他想聊什么,只能板直跪在香席上等着他开口。

韩临风替她倒了一杯茶,然后道:“我原先想着京郊有一处别院,也还算清净,想要劳烦苏小姐在那暂住几日……待我安排好了,便护送你们姐弟去梁州暂住几年。”

韩临风语调未变,平和而有礼的说道,将这软禁说得像只是邀她去春游小住一般轻松惬意。

苏落云当然觉得不好。她如今的店铺刚刚稳住了脚儿,弟弟也马上要考学了,若是被韩临风胁迫送走,一切都要成空。

而且那梁州地界,毫无亲人依靠,他们去了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可眼下,她哪有选择的权利?唯有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苏落云只能先谢谢世子恻隐之心,同时又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不去?

弟弟马上就要考学,又跟此事毫不相干,请世子明鉴,放了他这一码,最起码不要让他也去了梁州。

韩临风似乎早就想到了她的不情愿,只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披散着的长发,还有那素净的脸,淡淡又道:“这是我原先的想法,可是想到你大约不愿意,便又改了主意。”

落云听到这,心又提了起来,他是不是觉得,还是杀人灭口来得干净利索?

于是她赶紧斡旋道:“其实梁州也还好,能生出世子这般俊秀人物的地方,一定甚是养人……”

韩临风听了她言不由衷的话,又是轻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晚上酒席间,我曾问过你的舅舅在北地做什么营生,你虽然说不知,但是我却知道。他那时在北地参加了义军,对吧?”

苏落云想了想,他既然盘查清楚,自己也不必否认,于是说道:“我舅舅跟世子您是一样,都是铮铮铁骨男儿……”

她跟所有只想过太平日子的百姓一样,并不赞成舅舅曾经的鲁莽之举,可现在恨不得自己也曾经投靠过叛军,给曹盛扛过大旗。

这样大家都是自己人,关起家门也好商量。

她这点小心思,自然被韩临风看在眼里,他嘴角微微勾起一笑,却突然将旁边桌子上的一块绸布掀开,赫然显出了魏朝北境的沙盘。

他引着苏落云用手指轻轻抚摸那连绵起伏的丘陵山脉,淡淡道:“大魏的子弟哪里配得上铁骨铮铮?小姐触摸之处,皆是大魏丢失了多年的故土。在这些土地上,还有无数遗民,正遭受铁弗国贵族的奴役践踏。”

苏落云当然知道当年大魏丢失国土的事情,可是她不过是商户家的女子,平日并不甚关心国事,更不知他突然让自己触摸沙盘是何意思。

韩临风继续说道:“我以前对此也毫无印象,只觉得是一段史,一段国耻罢了。虽然会为韩氏皇族先辈的无能愤慨,可再没有别的什么情绪。日子照常要过,不去想,自可快乐无忧地过活。直到我在十四岁那年,因为机缘巧合去了北地二十州……那一年正好闹了旱灾,大魏的遗民要将自己的牧场让给铁弗贵族们,而他们则失去了自己的牛羊田产,只剩下破锅残帐,带着妻儿被迫迁徙。饿殍遍野,不再是个词,而是真切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他的声音低沉,语带一种远超年龄的苍凉愤慨,似乎又沉浸在那段深刻的噩梦般的回忆里。

落云不说话了,她虽然不曾见过,可是光想想也知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凄惨场景。

韩临风富有磁性的声音继续道:“从那时起,我才明白,为何许多志士念念不忘收复故土。也终于明白了‘遗民泪尽胡尘’的绝望无奈。然而,我等韩氏皇族如今安逸守着淮南的繁华,全然不提北地二十州。我虽也随众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却暗自惭愧,觉得自己倒不如曹盛那样的亡命徒……”

“所以……世子听闻曹盛被抓,便寻机出手相助了?”落云轻声问道。

韩临风说道:“是的,我素日听闻曹义士的义举,自愧弗如,后来又有幸与他结识,知他为人方正,揭竿而起,无关权势,只为心头一腔热血。他若被押解京城,必定难逃一死。北地之后便再无人高举义旗反抗铁弗人的践踏了。所以就算九死一生,我也愿意一试解救了曹义士……说起来,姑娘肯替在下掩护,也算是为北地遗民尽了一番心力。”

苏落云自觉戴不起这等“一心为民”的高帽子,不由得苦笑道:“世子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为何?”

韩临风见她一直不喝茶,便替她将凉茶倒掉,又续添了一杯,坦然道:“我知姑娘你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今日直抒胸臆,并非想要博得姑娘同情,只是希望姑娘知道,你我之间的秘密,并非什么祸国乱世的歹事,而且一时意气的义举。我并无反心,与北地之事也无甚干系。希望你不要自觉心中有愧,徒添负担,惶惶不可终日。”

苏落云眨巴下眼睛。她虽是女子,平日不甚关注这些,可受了舅舅的影响,也是知道曹盛其人。

他虽然被朝廷通缉。可是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却是个侠肝义胆的热血儿郎。

韩临风这么说的意思,也很清楚,他救下曹盛,乃个人义举,与北镇王府无关,更没有关系到什么谋反的阴谋。

至此之后,也无什么后续,让她不必担忧陷入什么变天的谋反之中。

韩临风说完这些,看着苏落云似乎陷入了沉思,只低头想着心事。

他一早便着人打听了这女子的底细,也知道她有个关系要好的舅舅,那位胡先生早年投身曹盛义军,后来因为家事南归,可与北地的义军似乎有些来往,是个热血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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