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城对武器的那条管制规定,正是发源于议事会。
——当时那会,不让各个武装团体的首领们带卫队带武器吧,他们肯定怕遭遇袭击,担心城主忽然摔下杯子,冲进来几十上百个枪手,一阵扫射,如果让他们带吧,他们心头有了底气,又都是经历乱世,枪口喋血的人物,一言不合说不定就当场爆发一场小型战斗,把其他人卷入进去。
所以,只能让他们把卫队放在外面,仅带一定数量的保镖入内议事,同时,武器得藏好,不能被人看见,也就是得放在不方便自身取用的地方,这样一来,他们如果想拔枪打爆政敌的脑袋,就会有一个缓冲的余地,让中立者有机会阻止,让他本人能够冷静,另外,他们也会担心自己枪支的位置是不是放得不够好,万一比对方拔得慢了几秒,甚至十几秒,那乐子就大了,还不如平和一点,只吵架不动枪。
作为配套,类似的聚会有严格的检查爆炸物环节,免得谁牺牲一个幸福全家。
此时,许立言左边是罩着长袍的机械僧侣净念,右边是他的助手刘叔,刚好一武一文。
当然,也不是说刘叔就没有战斗力。
他年轻的时候,手持双枪,不知打死过多少想要攻破野草城的敌人和闹流血政变的家伙。
只不过,他现在年纪大了,火气小了,又发现自己在处理政事上有更大的天赋,于是口头禅变成了“大家要以和为贵”。
许立言环顾了一圈,没用官方化、正式化的语言,而是微笑说道:
“各位叔叔伯伯,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见他姿态摆得很低,赵府之主赵正奇摸了摸下巴处的胡须道:
“城主,有什么话尽管说,这是大家的野草城,还有不愿意出力的?”
赵正奇年过五十,胡须已略有点花白,在普遍偏瘦的灰土,他胖得让人印象深刻。
他身后的保镖一个是自家养的死士,一个是他三十出头的大儿子,主要是带来熟悉贵族议事会的风格和流程。
大家的野草城……许立言暗自冷笑了一声,表面诚恳地说道:
“现在死伤众多,人手很紧张,荒野流浪者们随时可能攻破市政大楼防线,冲入北街,还望各位叔叔伯伯把各自府邸内的私军派出来,拼成一支队伍,打一个反冲锋,争取在那些荒野流浪者们真正组织起来前,把他们打散,赶出城去。”
赵正奇看了眼自己的儿女亲家默里奇,让他先开口。
默里奇家族是红河人种,但几代通婚下来,他也有了明显的灰土人特点,五官较为柔和,毛孔不是那么粗大。
他黄发蓝眼,法令纹较重,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事:
“城主,派私军没问题,野草城是大家的,我们还能坐视不理?
“只要给我们留下保护府邸的人手,其他都可以听从你调配。
“只不过,我们的人不是正规军,是按保护府邸保护庄园训练的,让他们打反冲锋不仅强人所难,而且未必有好的效果。
“不如这样,让我们的人替换城防军和你的卫队,守北桥和市政大楼,让换下来的这些正规军做反冲锋?”
因为许立言说的是灰土语,所以默里奇用的是同样的语言,而且,字正腔圆,用词娴熟,一看就下了不小的苦功。
默里奇话音刚落,赵正奇和别的贵族议员立刻附和,表示就是这个道理。
许立言额角青筋一跳,抓着椅子两侧的手不自觉紧了点。
接收到刘叔“以和为贵”的眼神后,他挤出笑容道:
“我能理解各位叔叔伯伯的顾虑,我也打算从城防军和卫队里挑一批没受伤的人员出来,单独组队,做反冲锋,只是这人数未必足够,到时候还得从你们的私军里选一些。”
彼此看了一眼后,赵正奇率先点头:
“行,就这么办。”
其他贵族议员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
这是因为他们在东街、西街、南街都有自身的利益,不是某些仓库的实际主人,就是酒店老板、粮铺所有者、夜总会大股东,都迫切地希望尽快解决那些荒野流浪者,让自家财产受损不那么严重。
将这条决定传达出去,让它正式生效,开始推进后,许立言转入第二个议题:
“各位叔叔伯伯,骚乱应该很快就能平息,我们得商量下怎么善后的问题。
“北街之外,不知多少平民被杀,被抢,接下来的冬天会非常难熬,我愿意带头,捐一部分粮食出来,救济他们,让他们能撑到情况好转,嗯,医疗物资也要捐一些,受伤的人肯定很多,也未必有钱支付。”
许立言话音刚落,赵正奇就拨浪鼓式摇头道:
“我们也没有余粮啊。
“再说,也就短短一上午的工夫,城内能损失多少粮食?他们节俭点,过个冬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开什么玩笑,这又不是自家“财产”,为什么要去救济他们?
“是啊。”默里奇附和道,“死一些平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的奴隶已经足够。”
“就是,敢闹事都赶出去做荒野流浪者。”另一名贵族议员章闻新跟着发表了意见,“等到局势平稳下来,只要我们这边有粮食售卖,有的是人来野草城生活,补上人力缺口。”
听着他们反对的话语,许立言抬手揉了下额角,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他勉强保持着仪态,剖析起厉害:
“要考虑到士兵们的家眷都生活在北街之外,如果他们倒戈,那我们只能逃去最初城。”
赵正奇呵呵笑道:
“城主,不用担心,我们私军的家眷都在庄园内。”
可城防军不是……许立言只觉额头青筋跳得愈发厉害。
另外几名贵族议员不同的反对声里,他不仅脑海嗡嗡作响,耳畔也仿佛有个虚幻的声音在呐喊:
“炸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