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山停了很久,她抬起头,看着向衡,认真道:“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不后悔。”
“我们会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向衡问道:“那司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透露什么。他只说他是有苦衷的。”顾寒山道:“但我知道他。这个司机跟梁建奇是一伙的。”
“所以你到底隐瞒了我们多少?”向衡生气。
顾寒山道:“也没多少。我自己能查的有限。”
“在你查到的有限线索里,藏着要你命的东西。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这不怪我,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想到这司机突然冒出来杀我。”
向衡板着脸:“那你也得说。八个屏1.5倍速,究竟你要找什么?”
“找梁建奇的秘密。”顾寒山道:“不会这么巧就拍到我爸跳江的视频的。拍到了还要在网络上播,还投稿给媒体播,他肯定有问题。幸好当初警方调查的时候,把他当成目击证人,留有他的个人信息联络方式。贺燕当时处理的后事,所以贺燕也有。我出院后,就去找梁建奇。他根本不搭理我,态度特别差,还找保安赶我。而且他用普通人最常用的那一招: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顾寒山生气地皱眉头,她的表情因此有些生动起来。
向衡的脸板不住了。
顾寒山继续道:“我告诉他如果不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会教训他的。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转头他就忘了。”
向衡问:“那时候你刚出院?”
“对。那时我社交经验还不多。可能表达上没让梁建奇重视起来。也有可能他是真的忘了,那就更不能原谅。”顾寒山道,“总之,我就开始跟踪他。梁建奇自己有车,但他如果出去应酬或者玩,需要喝酒的,他就会坐地铁。”
“嗯。”向衡道,“你当时要看地铁的监控记录,为什么是挑这四个时间段?你想找今天袭击你的司机?除了他,视频里还藏着什么内容?”
“其实我想查的只有三个,另一个时间段是梁建奇猥亵的证据。”
向衡点点头,他明白了。但另外三个时间段的影像,他们动用技术力量也没查出什么端倪来。
顾寒山道:“视频里的那三天,那些时间段,梁建奇坐地铁去了同一个酒吧,叫彩虹的光,那是个同性恋吧。梁建奇进地铁站的时候没有背包,但他上车厢后不久身上就会多出一个包。他背着包去了那家酒吧。我记得那三款包的样子,但地铁上人太多,我没能看清谁把包给了他。”
“所以你需要查监控,从不同视角去找。”
“是的。”顾寒山道:“他们是在同一个站上车的。只要我找到交背包的人,就能知道梁建奇的把柄。我觉得他在帮某些人洗钱,他是会计。钱洗出来之后转成现金,再送出去。这些钱可以用来支付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警方不好追查,也可以送到某些营业场所,用现金消费,就变成正当的钱了。”
难怪他们查不出来。向衡心道,谁能想到顾寒山是在人海中找包。“那个司机开出租车的,他在交通运输上有很好的身份掩饰。他可以收集好现金,再交到梁建奇手上。梁建奇检查审核后,再转一道手。”
“是的。”顾寒山道:“我在视频里找出了这个司机,但我只是认得他的样子,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做什么的。我原本也是打算要跟你说的,但还没来得及。今天我上车之后,车子已经开起来了,我才想起来。”
“行。”向衡道,“今天是个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不能再发生了。”不怪她,也不怪拖鞋,这样公平吧。
“我首先要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然后我们才能继续展开调查。”向衡很严肃。
顾寒山点头,表示认同:“好的,没问题。要怎么保护呢?你要搬来我家吗?我们住一起,贴身保护?”
向衡一愣,心跳跳快了几拍:“并不是。”还贴身保护,女孩子家家的,有点性别防范意识好吗?
顾寒山道:“那就好,我一时没想出来怎么拒绝才好。”
向衡:“……”
“你继续说。”顾寒山一脸坦然。
向衡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我们警方可以提供安全的住所,我希望你能暂时搬过去,等到……”
他没说完,顾寒山就道:“不行。”
向衡:“……”刚才谁说不知道怎么拒绝的。
“我会害怕的。”顾寒山道,“离开家,我会害怕的。”
害怕呀,这个词由顾寒山说出来,格外让人怜惜。向衡瞬间心软了。他柔声道:“克服一下,你就当住院一样……”
顾寒山再次打断他:“我住院的时候每一天都感到恐惧。前面被推上救护车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能住院,必须回家。”
向衡噎住了。
顾寒山看着他,道:“向警官,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对待,但我暂时没办法。这也是我当初没办法去住校的原因。离开家我会害怕。我可以在外头逗留,去办事去学习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我都是当任务去完成的,而且我都鼓励自己做完了就能回家了。”
向衡想到她刚才发病的样子,感到心疼。
“我住院的时候是没办法,对我这种患病的人来说,其他地方都没有安全感。我在医院度日如年。我靠着一定要为爸爸报仇的决心才撑过来的,你无法想像那样的感受。就算我的身体是自由的,我也会感到像是被绑在了病床上,我只能瞪着天花板,那上面是我一生的画面,里面全是我爸爸,还有我的家。无论屋外头站的是警察还是持枪歹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不害怕杀手,但我不想离开家,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我一直以为会回不来了……”
“对不起。”
顾寒山停下了,她很惊讶向衡会突然说对不起。她知道她的这个理由对正常人来说是荒唐的,不可信的。就像她突然想回家摆拖鞋。但对她却是最真实的。她不知道该如何让别人理解,但向衡却突然说“对不起”。
他明白她吗?
“对不起。”向衡再次说。“我应该想到的。”
如果可以离开家,她早就实现对她爸爸承诺的目标了——住校一段时间。他应该想到的。
顾寒山与向衡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安抚了她,他懂她,他相信她。顾寒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缓。
“你还好吗?说这些会让你难受吗?”向衡问。
顾寒山再次被触动,他愿意理解她,他也关心她。
“向警官。”顾寒山看着向衡:“我真喜欢你啊。”
向衡偷偷深呼吸一口气:“不要花言巧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