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爷爷是真生气了,连看都不想看到他。
“病人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血压很高,也有心肌梗塞的表现,不宜再受刺激,好在这一次抢救及时,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不能让他再受任何刺激,否则下次就难说了……”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穆彦心底忽地涌出一股绝望,那绝望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要将他湮没。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林子清从病房里出来,便看到穆彦像是一座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那么的无措,那么的悲痛。
真是天意弄人啊,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林子清走到他身前,慈爱地抚过他的头。
穆彦缓缓抬头,看到是母亲,他努力得想要扯出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想笑就不笑,没事的。”林子清叹道,语气轻缓,“小瑾还好么?”
想不到母亲会突然问这个,穆彦怔了下,又听她说,“她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受了不少苦,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你说得对,过了这么久,是该放下了,冤冤相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些妈妈都知道,也很明白……”
她哽了下,继续道,“阿彦啊,妈妈不想阻止你去做什么,妈妈想要看到你幸福,你想要和小瑾在一起,妈妈没有意见,可是,毕竟也要顾及你爷爷啊……特别是现在,他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他年岁已高,或许他的生命屈指可数……”
母亲的话那么在理,字字敲打着他的心房。
林子清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彦儿啊,能不能先放一放?先把这段感情放一放,给爷爷点时间,也给你们一点时间好不好?”
穆彦怔怔地看着母亲,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处境,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有痛苦,只剩痛苦。
穆彦忽然急切地想要见乔瑾,很想去抱抱她,很想亲吻她,很想和她说说话,来安抚那颗慌乱不安的心。
然而,当他来到她的病房时,得到的是她出院的消息。
他想都没想,拨通了陆一凡的电话,怒声质问,“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你把阿瑾接出院的?”
陆一凡沉默了许久,才徐徐开口,“彦,给她一点时间吧,她太痛苦了……我希望你不要逼她,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穆彦怔住,听到那边继续说,“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再次见到乔瑾,是在宋琦的葬礼上。
她一身素衣,站在瑟瑟寒风中,那么单薄,那么瘦小,似要随风而去。
穆彦站在她身侧,静静凝望着她,她大大的眼睛一片通红,却没有一滴泪。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眼尾的砂痣,太过清晰,令他的心不由狠狠地一揪。
他记得,年少时的她,眼尾的那枚砂痣模糊不清,根本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再次相遇时,那枚砂痣隐约可见,带着独具意味的魅惑。
然而如今,那枚砂痣清晰可见,却是在显示她的瘦弱。
穆彦动了动嘴,千言万语到了唇边,却只说了两个字,“节哀……”
乔瑾连头都没抬一下,只是怔怔地看着空气,机械似的朝他鞠了一躬。
这样的反应,与其他悼念者无异。
穆彦心中一涩,眼尾瞬间变红。
难道真的不行么?
他不想逼她,他告诉自己要给她一些时间,让她冷静下来,让她好好想想,可是这样还是不行么?
他忽然就想,地狱谷的那次,要是他们一起跳下去了该多好。
跳下去了,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悲痛欲绝。
就算是死了,就算是下了地狱,那也是好的。
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乔家早败,前来悼念的人自然不多,葬礼结束得极早。
乔瑾却不肯离去,直直地跪在母亲的坟前,抚着母亲的遗像。
她说,妈,您就这么走了,留下来我一个人,您还要我好好活下去,您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她说,妈,对不起,我怀孕了……
她声音哀哀,妈,您说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告诉我,该怎么办啊?求求您了妈妈,快告诉小瑾该怎么办啊……
她在那整整跪了一个多小时,陆一凡终是看不下去,在她面前半蹲而下,大手搭在她肩上,“乔瑾,你不能这样。”
这段时间的乔瑾极少说话,只是怔怔出神,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陆一凡觉得她像是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漩涡。
那个漩涡,好像要将她吞噬。
乔瑾一抬头便瞧见陆一凡神色愁闷,忽然自责不已。
她想,她欠他的,这一生怕是还不清了。
下山的时候,天色已暗。
乔瑾和陆一凡结伴而下,刚走到山下便看到那抹颀长的身影靠在车上,默默抽着闷烟,烟头忽明忽暗,顿时让她停下了脚步。
心底,忽然冒出一抹清晰的痛楚。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无尽的落寞,无言的惆怅,浓厚的哀愁,与黯淡的夜色融为一体,犹如一幅黑白分明的泼墨画,赫然映入她眼中。
穆彦也看到了她,扔了烟头,快步走到她身前。
“我先去开车。”陆一凡识趣地走开。
四周忽然就沉寂了下来,俩人一时都不说话。
“阿瑾……”不知过了多久,穆彦终于忍不住开口,却被她一下打断,“就这样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他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问道,“什么?”
乔瑾静默凝视他,神情看不出悲喜,“阿彦,我们就这样吧。”
穆彦只觉嘣地一声,那根心弦赫然断裂,他瞪大眼睛望着她,想要大声反驳她的话,想要否决她的决定,想要制止她的选择。
他想说,怎么能就这样呢?就这样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的孩子又怎么办?
他想说,你怎么能放得下?怎么能放得下我们之间的一切?你能狠得下心了么?
他想高吼,没有你,以后该怎么活!
可是,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着她瘦弱的身板,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看着她悲伤的神情,他连反驳都说不出口。
他的阿瑾,他舍不得说,不。
穆彦瞧了她半响,终于吐出那个字,“好。”
她说,阿彦,我们就这样吧。
他说,好。
就这样吧,让这份爱沉寂。
就这样吧,让彼此都解脱。
陆一凡开车过来时,乔瑾正愣愣地望着穆彦离去的方向出神。
“要回去吗?”陆一凡问。
乔瑾慢慢闭上眼睛“我们回去吧。”
她的话才说完,竟然一口吐出血来。
鲜血猩红,满目可怖。诱你成瘾崩溃
乔瑾毫无预兆的吐血,让陆一凡吓了一跳。
他迅速地把她送进医院,过了好半天替她诊断的医生才走出来。
陆一凡连忙迎了上去,声音听上去都带着慌乱,“她没事吧?为什么会吐血?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我们初步诊断,病人的这种情况应属心脏神经官能症。”医生一本正经道,陆一凡蹙眉,虽听不懂他口中的医学术语,可自觉这病很严重。
医生继续解释,“这是神经官能症的一种特殊类型,临床以心血管系统功能失常为主要表现。是由于长时间的焦虑、紧张、悲伤、情绪激动、过度劳累或者精神创伤等因素引起的一种疾病。”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个人挺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负荷不了了么?
陆一凡心一沉,赫然冷了声音,“那该怎么治?”
“这算是一种心病,应以心理治疗为主,也就是想办法缓解病人忧虑、紧张、哀伤等消极情绪,最主要的是要鼓励病人调节好自己的心态,从过度的消极情绪中解脱出来。”医生看着他,神情严肃,“不然,再这样发展下去,病人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极有可能造成精神抑郁,更甚者还会导致精神崩溃、失常。当然,在心理治疗的同时,我们也会配以药物治疗,只要做好这两点,我相信病人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我知道了。”陆一凡哑了声音。
心病啊。
这是她多年积累下的心病。
他忽然心痛难抑,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命运多舛。
这四个字足以形容她的人生。
五年了。
乔瑾牙咬苦苦熬过了坎坷的五年。
五年前的她,还是个不满十九岁的小姑娘,她涉世未深,懵懂天真。
也就在那时,她家破人亡,颠肺流离,历尽人生沧桑。
可是,那时的她,够骄傲,够坚强,够倔强。
不管遭受怎样的磨难,她都挺直了背脊硬生生地撑了过来。
她一刻都不曾放松,一刻都不敢松懈。
然而,母亲的离世,终于让她找到了崩溃的理由。
那根长期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
而她,终于累了,终于撑不下去了。
陆一凡按照医生叮嘱,天天陪伴着乔瑾,甚至找了业内最负盛名的心理医生来为她开导,可是她依然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沉默寡言,眼神越发飘忽,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很快,乔瑾出现第二次吐血。
医生严重地警告,“要是再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们也无能为力了。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留下孩子,这要早做决定。”
陆一凡眸光一暗,眼中一片颓然。
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知道,他不是她的药。
这个世界上,足已成为她心药的也就只有那个男人了。
穆彦接到陆一凡电话时,正在参加公司重要的会议。
陆一凡讲明了情况,他想都没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出了会议室,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穆彦赶到乔瑾所在的医院,陆一凡将他带到病房前,“医生说要从心理上治疗,让她从消极的负面情绪里解脱出来,可是我找了心理医生,但没什么作用。你去和她说说话吧,劝劝她,最好能够把她拉出来。”他顿了下,语气中透着担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再这样下去,我怕她会扛不住。”
穆彦握紧了拳头,怒声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陆一凡低声说,神情有些疲惫。
他想起了那日她哀哀的恳求。
她说,这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我们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不想再因这样的事情而继续纠缠,到那时候真的就没完没了了。
她说,就这样吧,让时间掩埋过去,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穆彦心底一痛,望向病房里的她。
阿瑾,真的就这样了么?
穆彦打开门走进病房,乔瑾躺在病床上,只露出一张削尖了的小脸。整个人瘦得几乎脱形,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她瞧着天花板,怔怔出神,惨白的脸色,空洞无神的表情。
穆彦在她床前坐下。
她依然一动不动,似乎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她的手搁在被子外面,很瘦很小,因为打点滴,手背上残留着许多针眼的痕迹。
穆彦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让他心底一颤,“阿瑾,我来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可她像是没有听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阿瑾。”穆彦看着她,喉头一阵阵的发紧,声音掩不住得颤抖。
自从那日分别,他一直克制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太过痛苦,他不想自己的出现再给她带来心理负担,却不料会是这样,他轻轻握着她的手。他不知该用多少力道,凤眸瞬间转红。
“阿瑾,你说说话啊,你说说话好不好?”
乔瑾依旧愣愣的,眉目萧索,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阿瑾,我知道你很痛苦,可你不能这样啊,宋姨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她在天堂也不会安心的啊……”穆彦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语气近乎哀求,“阿瑾,你不要这样,你不能这样啊,我求求你说说话,只要你说说话,我什么都依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瑾忽然沙沙开口喊,“阿彦。”
他喜出望外,赶紧应道,“阿瑾,是我,我在的。”
乔瑾悠悠抬眼,空洞的目光瞧向他,她就这样瞧了许久许久,忽然就落下了眼泪,“阿彦。”
穆彦心中大戚,一下将她拥入怀中。
乔瑾依旧留着泪,声音哀哀,“阿彦,你为什么要抛下我?”
他一震,狠狠地将她抱紧,声音哽咽,“你这是在惩罚我么?你这是在惩罚我么?”
她仿佛没有听到,只是一遍一遍在重复那句话。
穆彦悲痛欲绝,“阿瑾,你这是在惩罚我啊……”
乔瑾终于对外界有了反应,让众人心里一喜。
可这份喜悦还没有褪去,却发现更加忧愁的事情。
她一直无声的流着眼泪,仿佛是身体的一种本能,怎么也止不住。
不管穆彦和陆一凡和她说些什么,全都没有效果,连医生都愁眉不展。
“彦,你知不知道艾伦?”陆一凡忽然问。
穆彦顿了下,不由一喜,“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可是这方面国际的权威啊。”
“他是心理学的权威,可他这个人性格古怪,很难搞定。”陆一凡皱眉。
穆彦说,“不管多难,我都会把他请过来的。”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两天后这个性格古怪的艾伦出现在了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艾伦深表爱莫能助,“这是心病,如果病人不配合接受治疗,那我也没有办法。我看病人心结太重,内心抑郁太久,要是她放不开,再好的技术和药物都是惘然。”
穆彦看着他,沉声说道,“我把你请过来,不是要听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治好她。”
艾伦无奈,却没有拒绝。
然而,不管艾伦运用怎样的外界刺激,乔瑾依旧没有多余的反应,唯独静默流泪,她似乎都不需要睡眠,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泪,仿佛要将所有的泪眼流干。
这样的哭泣,太过可怕,让人心惊肉跳。
经过三天的尝试治疗,艾伦望着乔瑾摇头道,“病人的心理已经崩溃,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多好的物理治疗都不能起到作用。”
他顿了下,话锋一转,“看来,只剩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穆彦赶忙问。
艾伦意味深长地说,“她太痛苦了;要想治好她的病,最好是让她忘记那些让她痛苦的人和事……”
穆彦眉心一跳,“你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特殊的方法,让她遗忘一些使她痛苦的记忆。”艾伦说。
穆彦怔住,忘记?
忘记他?
忘记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他一脸阴霾,冷冷喝道,“不行!我不准!”诱你成瘾男儿泪
艾伦的话,让陆一凡也是一怔,可他转念一想,如果乔瑾忘记了,就能康复,就能不再这么痛苦。那么这对她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甚至可以换来重生。
他沉思半响,开口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忘记痛苦?”
“催眠。”
艾伦幽幽吐出两字。
穆彦怒瞪着他们,冷声道,“我不准,你们敢动她试试!”
“彦,你冷静点,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只能这么办!”陆一凡情绪也有些躁动,声音带着一抹怒火。
穆彦眯起凤眸,咬牙切齿道,“我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听他这话,陆一凡顿时怒气上涌,出声质问道,“你不准?你凭什么不准?你是她什么人?你敢说她成现在这样子和你没关系吗?你知道当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为她做过什么?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潦倒落魄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独孤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说啊!你知道当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
穆彦垂眸,默不作声。
陆一凡的话,他似乎没法反驳。
“她傻傻等了你这么多年,可你除了空喊爱她,除了抱着对她那点执念,你到底为她做过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怎么忍心看着她这么痛苦?她还怀了你的孩子啊,这样下去她会活不下去的,你知不知道啊!”陆一凡大吼,越说越激动,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控制不住抡拳作势就要打。
穆彦怔怔地站着,眼睛眨都没眨,没有阻止也没有躲避。
“你们冷静点,不要在这里动手!乔小姐会听到的!”艾伦慌忙上前劝阻,余光瞥向病房里的人,忽然惊道,“啊!她好像在说话!”
俩人闻言,同时扭头望去,乔瑾躺在床上,一直没有过反应的她,此时口中不知道低低呢喃着什么,声音哀哀,如泣如诉,让人心疼如针扎。
穆彦先反应了过来,挣开陆一凡,快速地冲进病房,陆一凡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硬生生地止住。
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他。
穆彦刚走近,便听清了她口中的话语。
她竟是在喊他!
他上前一把抱住她,听着她在他耳边一遍遍哀哀喊着,“阿彦……阿彦……”
穆彦抱着她,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她,也不敢放松,怕她会突然消失。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连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凤眸中是哀到极致的泪光。
他声音哑到不行,疯癫似地问着她也问自己,“该怎么办?阿瑾,这该怎么办?”
这还是那个华尔街上叱咤风云的jackyu吗?
这还是在金融界雷厉风行的穆少吗?
不,不是了。
这样的穆彦,太过陌生。
陆一凡僵站在那里,愣愣地瞧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多余。
他们的世界,只属于他们,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他苦涩一笑,为什么自己要跑到别人的故事里当配角?
乔瑾喊了一阵后,再也支撑不住,虚弱得睡了过去。
穆彦把她抱起,将整个人纳入怀中,看向陆一凡,“我要带走她。”
陆一凡默了半响,低低沉吟,“她还要接受治疗。”
“我会治好她。”他说。
陆一凡双手握成拳,垂眸沉默,侧身让他走过。
穆彦把乔瑾带回了俩人以前的公寓。
他把她放在床上,为她盖上温暖的毯子。
穆彦静静地望着她,慢慢伸出手,手指抚过她的脸庞,触到了她的泪水,,明明是微热的温暖,却一下灼伤了他的心。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她,她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得那么伤心,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满是婆娑。他不知为何突然动了恻隐之心,朝她伸出了手,“不要哭了,我带你去玩好不好?”
他想,或许从那一刻起,一切已是命中注定。
穆彦抓着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微垂的眼眸抬起,望向她不见底的如深潭的双眼,弯唇笑了,“阿瑾,你还记不记得你初三毕业的那个夏天?”
她没有做声,他不甚在意,自言自语道,“你忘了吧,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的你很美很美。”
他永远记得那个夏天,她一身长裙飘飘,犹如精灵扑到他的怀里,一双剪水秋眸盈盈地瞅着他,脸上是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丘比特从云中冒出了头,冲他顽皮一笑,然后,一箭穿心!
从此,她便成了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穆彦掀开毯子躺了进去,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喃喃,“阿瑾,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你怨我抛下你去了美国,你怨我没有遵守承诺,你怨我对乔家赶尽杀绝,你怨我整整五年都对你不闻不问……我都知道,这我都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都是我的错……”
“你想怎么罚我都可以,你要怎么罚我都认了,但你不能拿自己身体来惩罚我啊,这对你来说很不划算是不是?”他声音暗哑,透着无助的恳求,“阿瑾,不要这样了,我求你了,不要这样好不好?”
乔瑾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下,又流下了眼泪。
穆彦伸手替她拭泪,刚刚擦完,她的眼睛里又迅速地积聚泪水,悄然无声地簌簌落下。
“阿瑾乖,不哭了,不哭。”
他口中劝哄着,不断地帮她擦眼泪,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他突然急了起来,连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不哭了,阿瑾不哭了。”
他说着,眼泪却忽然也掉了下来。
乔瑾怔了下,愣愣地瞧着他许久许久,忽然伸手为他擦拭泪水,声音沙沙的安慰,“阿彦,不哭。”
穆彦双手颤抖得握住她的手,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掌心,“阿瑾,阿瑾。”
他喊着她的名,男儿热泪洒下。
乔瑾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神情依旧空洞麻木。
“阿瑾,你很累是不是?你很辛苦是不是?”
穆彦哽咽出声,却没能得到她的回答。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声音轻不可闻,“原来,到了最后,让你伤心,让你痛苦,让你流泪的人是我……”诱你成瘾石桥禅
近几天来,穆彦有些不正常。
他把自己和乔瑾关在公寓里,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每天都抱着她跟她说话,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阿瑾,该吃饭了。”
穆彦盛了一碗熬好的粥,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汤勺凑到她嘴边,等了半响,乔瑾缓缓地张嘴喝下,这样的模式,持续重复了很多次,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喝了小半碗。
“阿瑾,真乖。”他柔声赞道,拿起汤勺又要喂一口,乔瑾突然侧头将刚刚喝下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穆彦顿了下,帮她擦去吐出的污迹,又给她喝了些水,继续耐心地喂她,“来,再吃点。”
乔瑾没有拒绝,又将粥喝了下去,可喝了几口,又继续吐了出来。
就这样周而复始,一个耐心地喂,一个耐心地吃,但到了最后全都吐了出来。
“阿瑾,你为什么不吃下去?”
穆彦摸了下她的发顶,声音又温又柔,一双凤眸却是泛红。
他正了脸色,望着乔瑾,似斥似哄,“行了,我都知错了,我都认罚了,咱别再闹脾气了成不成?我知道你挑食,特意熬了这粥,这是你以前很爱吃的。来,乖乖吃了,不然我可真要恼了。”
乔瑾顿了下,缓缓地张口,又是把粥吃了下去,可刚吃下还没下肚,作势又要吐出来。穆彦眸光一紧,突然低喝道,“吃下去,不许吐出来!”
可他的低喝完全不起作用,她依旧全部吐了出来。连续的呕吐让她耗尽了力气,只是虚弱得靠在椅背上喘气。
穆彦心中一痛,一把抱住了她,声音哽咽,“怎么不吃下去!阿瑾,你怎么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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