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当年的感受叫什么——寄人篱下。
日子就那么平淡地过下去,乡下的生活庸碌又嘈杂。
人们即使闲聊也都是些家长里短,那是成年人能滔滔不绝的话题,你转过脸对我一语、我侧过眼冲他一言,听不懂的话语从白梦妮的头顶划过,人群中的白梦妮像是木桶上的短板,比周围人都矮了一截,没有人愿意低头关注她一言。
更多的时间里,白梦妮这个留守儿童和村里的留守老人们一起,仰着头望着乡村的天空发呆。
遥望远方,思念家人,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再后来,本就年事已高的爷爷奶奶,身体逐渐不好了起来,也无暇再顾及白梦妮。
白梦妮像只皮球,又被踢回了父亲身边。
那时的父亲靠着一些零工勉强度日,原本玉树临风的风姿也早已变得颓废,如同丧家之犬,父亲不再像儿时那样会豪爽地笑着开玩笑、给她买昂贵的玩具、默不作声地给她最好的一切。
相反,他会开始自私地不顾着长身体的她,一声不响地吃掉喝掉她买来的东西——那是用了爷爷奶奶从病榻前专门省给她买肉蛋奶的钱。
“宝宝长身体呢”,他们说。
每每从爷爷奶奶手上接到那卷得发皱的钞票时,白梦妮都觉喉咙一紧,真不知道他们存了这么点碎钱多久。
而后她眼眶酸涩,为了不留下眼泪,她吸吸鼻子,扭过头,不让爷爷奶奶看见自己的神情。
她都不知道缠绵病榻的他们,是如何从那日日债台高筑的医药费中咬着牙抽出一笔给她的。
直到那时,白梦妮才意识到,爷爷奶奶其实是爱自己的,只不过,贫穷限制了他们对于爱的表达,所以他们从不对她说爱。
可是,她领悟得太晚了,不久后,整个世界上,她的亲人只剩那颓丧的父亲。
白梦妮越来越长时间地仰头望着天空发呆。天空总是寂寥无边。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对爷爷奶奶说过一句:“我爱你们。”